那细密诡异的婴啼声,简直像是带着钩子,钻骨头的冷,顺着耳朵眼儿就往里头渗,激得人后脖颈子汗毛根根倒竖,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根本不是单纯的声音。
更像是一团黏糊糊、冷冰冰的东西,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气,不由分说就缠了上来,堵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胃里也跟着一阵阵翻江倒海地泛酸。
这金库里的钱,怕不是用血水泡过,隔着厚重的库门,都能闻着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穗岁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跟下雨似的往下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谁狠狠敲了一记闷棍。脚下控制不住地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温软……呃,或者说,是肉乎乎的东西。
“哎哟喂!”身后那“家属”显然也是个腿软的主儿,被穗岁这没头没脑的一撞,自己先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一条腿肚子控制不住地哆嗦打摆子,差点没当场抽筋。脸上用油彩精心勾勒的“悲痛欲绝”差点没当场裂开掉渣,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恐。
“我的娘欸……这、这到底是个啥动静啊?”旁边另一个负责“哭灵”的,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紧发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听着……瘆得慌……”
“妈呀,比、比刚才咱们嚎丧吓人多了……”另一个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也不知道是真的吓哭了,还是职业习惯。
“这钱……烫手啊……”
就在众人耳朵都快竖成了惊弓之鸟,三魂七魄眼瞅着就要被那鬼魅般的婴啼声勾走的时候——
赌场角落里那片最深的阴影,猛地剧烈一抖!
一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又似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暴起!
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目标明确,直扑金库门口那个背对着众人的身影!
是周正平!
那个永远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笑容,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斯文败类气息的赌场二把手!
此刻,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狰狞扭曲得如同恶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和气?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其貌不扬的钢笔,但在赌场昏暗的光线下,那钢笔尖却淬着一点幽幽的、阴冷的蓝芒,如同毒蛇的獠牙,挟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目标精准地刺向江砚深毫无防备的后颈要害!
“江砚深!”周正平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尖利刺耳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和怨毒。
他竟然认出来了!认出了这个戴着面具搅乱了他一切的男人!
那淬毒的笔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死亡的轨迹,眼看就要扎进那看似脆弱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
电光火石之间!
江砚深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说,某种本能早已预警。
就在那毒笔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左手手腕上那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褪色的红绳,毫无征兆地自己动了!
那红绳轻轻一甩,如同活物般灵巧地扬起,明明是后发,却诡异地先至,精准无比地挡在了那泛着蓝芒的毒笔尖前头。
“嗤……”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却清晰地钻入每个竖着耳朵的人心里。
那幽蓝色的毒液,一接触到红绳,就像是被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蒸发、消失无踪,仿佛被那红绳彻底吸收了进去。
仔细看去,那红绳的颜色似乎只是微微沉了一点点,显得更饱满了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异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正平脸上那歇斯底里的疯狂瞬间冻结,然后像是劣质的瓷器般寸寸碎裂,只剩下一种活见了鬼般的骇然和无法置信。
“不!这不可能!”他嗓音发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的毒……我的‘幽冥’……怎么会?!这不可能!”
那可是他耗费巨大代价弄来的猛毒,据说连一头成年大象都能在几秒钟内放倒!
现在……现在居然被一根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红绳子……给挡住了?不,是给吸收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江砚深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在红绳挡住毒笔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动了。
快得超乎人类反应的极限,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后发先至,“咔”一声,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周正平握着钢笔的手腕。
力量之大,让周正平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脆瘆人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周正平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整张脸瞬间痛得拧成一团麻花,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剧痛之下,他手一松,那支淬毒的钢笔脱手而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几滴未来得及被红绳完全吸走的幽蓝色毒液,随着钢笔的掉落溅射出来。
“滋滋滋——!”
一阵刺鼻难闻的白烟猛地腾起,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那坚硬厚实的大理石地面,就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向下塌陷、熔化!
不过转眼的功夫,地面上就被蚀穿了一个碗口大小、深不见底的黑色孔洞!
洞口边缘光滑得如同镜面,还带着高温熔化后冷却的质感。
白烟稍稍散去,借着赌场的光线往里看去,洞底下赫然是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阶梯,一级一级,蜿蜒着通往更深邃、未知的黑暗!
这毒液……竟然硬生生蚀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我的老天爷啊!”一个胆子小的“家属”腿一软,扑通一声,差点没真的跪在地上,“这……这底下是啥玩意儿?通、通到哪儿去的?”
所有人都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专业哭丧的早忘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刚才还吓得浑身哆嗦的,这会儿也忘了害怕,一个个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黑得令人心悸的洞口,又看看被江砚深死死捏住手腕、疼得脸都快变形的周正平。
谁能想到?这金碧辉煌的赌场地下,紧挨着金库的地方,他妈的还藏着这么一个鬼地方?
看那金属台阶的森冷架势……难不成是什么秘密实验室?还是研究所?
今晚这瓜……未免也太大太劲爆了吧?!信息量过载,所有人的脑子都快烧干了!
江砚深却像是没听到周围的惊呼,也没理会疼得浑身抽搐、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周正平。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那被毒液蚀出的幽深入口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又缓缓移回到掉落在地上的那支钢笔。
他松开周正平的手腕,任由对方软泥般瘫倒在地。然后,他缓缓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捡起了那支断裂的钢笔。
笔杆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似乎是刚才掉落时摔的,也可能是周正平用力过猛造成的。
江砚深的手指在裂缝处稍稍一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
整个笔杆从中彻底断开,露出了里面……是空的?
不,并非完全是空的。在笔杆的夹层里,藏着东西。
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纸片。
他用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片羽毛般,轻巧地将那张纸片捻了出来,然后,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打印出来的截图,图像质量很差,模糊不清。
背景似乎是医院的病房,惨白的光线,冰冷的仪器。
病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气。
在照片的角落里,一个监控探头的红色指示灯,如同恶魔的眼睛,正幽幽地闪烁着。
这张模糊的照片映入眼帘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然后灌入了来自九幽地狱的极寒!
彻骨的寒意,如同实质般从江砚深身上弥散开来,冻得周围的人牙关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眼角下方那颗平日里只是略显妖异的泪痣,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红得发艳,红得触目惊心!
那是……他的母亲。
在他母亲所谓“自杀”之前,最后待过的那间VIP病房的监控截图!
那些被他强行用理智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无法言说的痛苦、滔天的暴怒,如同沉寂了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膛里疯狂地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和身躯彻底撕成碎片!
穗岁离得最近,被那股骤然而起的、几乎能将人灵魂冻结的寒气激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他……他这是怎么了?
这照片上……到底是什么?能让他瞬间变成这样?
她看不清照片的具体内容,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