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赵金虎脸上,分毫不让。
赵金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肥胖的身体,“噗通”一声闷响,结结实实跪倒在地。坚硬的地板撞得他膝盖生疼,但他感觉不到,只有无边的恐惧。手里的枪脱手而出,“当啷啷”滚到一边,无人问津。
他全身剧烈地颤抖,抖得肥肉都在晃荡。一股热流瞬间浸湿了他的裤裆,难闻的骚臭味立刻弥漫开来,让周围的人群又嫌恶地退后几步,掩住口鼻,目光躲闪。
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彻底冲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瘫在地上,像一摊烂泥。
面具男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仿佛他只是一块碍脚的垃圾。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赌场深处。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他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赌场里落针可闻,只有面具男沉稳的脚步声在回荡。
他的目标异常明确,对这里的布局似乎了如指掌,每一步都走得毫不迟疑。
就在这时,一阵石破天惊、凄厉尖锐,饱含了无尽悲痛的哭腔,猛地从赌场入口处炸响!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之前所有的死寂,也冲散了面具男带来的压迫感。
“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
“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哭声抑扬顿挫,调子怪异刁钻,仔细一听,竟然带着几分乡野戏班子唱《小寡妇上坟》的韵味!
紧接着,乌泱泱一群人涌了进来。他们个个身穿粗麻孝服,腰间系着刺眼的白布条,头上还歪歪扭扭地缠着白毛巾,簇拥着一个同样装扮的纤细身影,哭天抢地,捶胸顿足。
为首那女子身形窈窕,即便穿着宽大的孝服,脸上也故意抹得灰扑扑,脏兮兮,却依然难掩眉眼间那股子灵动狡黠。
正是穗岁。
她手里居然还举着一个黑黢黢、形状古怪,像是从哪个村头广播站拆下来的扩音喇叭!此刻,她正把嘴凑在喇叭口,用一种堪称专业的哭丧调子,放声嚎啕。
她身后那群临时拼凑的“家属团”也异常投入,有的哭爹,有的喊娘,有的原地打滚,有的互相搀扶着“悲痛欲绝”,场面混乱不堪,却又透着一股训练有素般的诡异和谐。
赌场的打手们,包括刚才被枪吓破胆的赌客们,全都看傻了眼。
这……这是什么阵仗?赌场里死了人?现场办白事来了?唱念做打,全套服务?
连缓步前行的面具男也停下了脚步,侧过身,看向这支突兀闯入的“奔丧队伍”。面具遮挡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穗岁领着她的“哭丧队伍”,完全无视了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也无视了瘫在地上散发着异味的赵金虎,目标明确地冲向赌场内部一处毫不起眼的墙壁。
那面墙看着普通至极,甚至还沾染了不少污渍和脚印。
穗岁却像是早就知道目标,一挥手,示意身后的“家属”们将墙壁团团围住。
她调整了一下喇叭的角度,再次拔高了音量,用尽丹田气力,对着墙壁中心,哭嚎出《小寡妇上坟》里那段最为高亢、最为悲怆、也最为……刺耳的**!
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通过扩音喇叭的加持,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利刃,狠狠撞向墙壁!
嗡——!
墙壁发出了轻微而持续的震动。
墙皮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小小的灰尘雨。
穗岁身后的“家属”们见状,哭得更加卖力了!各种调子、各种哭法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通过他们手中几个类似的、功率稍小的喇叭放大,形成一股奇特的共鸣声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墙面。
嗡嗡——嗡嗡——!
震动越来越剧烈!空气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墙壁表面开始浮现出蛛网般细密的裂纹!
突然,“咔嚓”一声异常清脆的响动!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墙壁中心部位,一块约莫半米见方的区域,猛地向内弹开!或者说,是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
露出了后面厚重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圆形锁盘!
一个隐藏的金库入口!
这匪夷所思的声波攻击,竟然真的震开了隐藏的机关!
穗岁立刻停下哭嚎,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其实是灰尘和汗水混合物),上前一步。
在那金属锁盘旁边,紧紧贴着一个东西。
一个洗得发白,边缘已经起了毛边,颜色是深蓝色的顶针。
那是奶奶用了几十年的顶针,颜色早已褪去,但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
穗岁眼神微微一凝,某种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顶针,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感。然后,她的手指移到那冰冷的金属密码锁盘上。
没有丝毫犹豫,她开始转动锁盘。指尖拨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咔哒”声。她的动作熟练而精准,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周围的人,包括那群“专业哭丧”的,此刻也都停止了表演,好奇又紧张地看着她。连面具男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转动锁盘的手指上。
随着最后一声“咔哒”轻响,锁开了。
穗岁后退半步,轻轻一推。
厚重得如同城门的库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陈旧、混杂着金属锈味、纸币霉味以及灰尘的味道,立刻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带着一种被封存了太久时光的腐朽气息。
然而,伴随着这股气息一同飘散出来的,还有另一种声音……
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如同无数蚊蚋在耳边嗡鸣。
起初,人们以为是错觉,是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哭嚎留下的后遗症。
但当赌场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时,那声音变得清晰可辨起来。
细细密密,幽幽怨怨……
竟然像是……像是无数初生的婴儿,在黑暗中无助地啼哭!
哭声不是响亮的那种,而是细弱、凄楚,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麻的诡异感,仿佛是从层层叠叠堆积如山的民国银元深处,从那些冰冷的金属和腐朽的纸张之间渗透出来的。
这声音钻入每个人的耳朵,让现场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甚至比刚才面对枪口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寒意。
穗岁脸上的那点轻松俏皮瞬间消失了,眉头紧锁,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面具男,似乎也微微侧头,像是在仔细分辨那诡异的哭声来源。
那群刚才还哭得呼天抢地的“家属”们,此刻一个个面面相觑,脸上的“悲痛”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惊疑和一点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