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红笔描出来的数字,烙铁一样烫在赵金虎的眼球上,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眼珠被灼烧的焦糊味。
他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濒死的挣扎。他想后退,脚却像灌了铅。
赌场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每个人都陷在里面动弹不得,只有那个捂着嘴的倒霉蛋还在地上哼哼唧唧,每一声都像锤子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这张纸钱,是前天晚上,虎哥您亲自到我店里,指定要买的那批货吧?”林穗岁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偏偏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赵金虎的心窝。
“编号AX7749,一式两份,一份烧给了路口枉死的冤魂,另一份……”她说话不疾不徐,目光掠过赵金虎瞬间失了血色的脸,那张脸白得像刚刷了层石灰。
“您说,是给一位过世多年的江老太太备下的厚礼。”
“哐啷!”一声巨响,赵金虎终于能动了,却是惊恐之下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红木椅子。椅子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也短暂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瞪着林穗岁,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像是白天活见了鬼!
那批纸钱!是他亲自去买的!专门挑了个不起眼的小店!用来烧给他当年开车不小心撞死的那个女人!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连最亲近的手下都不知道!
这死丫头片子怎么会知道?!连他妈的编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比撞鬼还邪门!
“你…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赵金虎嗓子眼发干,吼出来的声音又尖又颤,完全失了平日的威风,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鸡。
“我胡说?”林穗岁嘴角弯了弯,那笑意却冷得像冰碴子。她随手将那张轻飘飘的纸钱扔在赌桌上,黄色的纸钱落在油腻的桌面上,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赵金虎喘不过气。
她不再看赵金虎,转而抬眼,看向赌场角落里那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巴被破布堵住、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苏小暖”。
“虎哥,您真是煞费苦心,绑了我朋友,不就是想用她来拿捏我吗?”
赵金虎眼神剧烈闪烁,脸上冷汗涔涔,却还梗着脖子强撑:“是又怎么样?臭丫头,识相的……”
“可惜啊。”林穗岁悠悠打断他,脚步轻缓地走向那个“苏小暖”,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您大概眼神儿不太好使。”
她停在那“人”面前。
“绑错人了。”
什么?!
赵金虎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旁边的打手也张大了嘴,一脸茫然。绑错了?怎么可能?他们明明盯着苏小暖进的巷子,套上麻袋就扛回来了!
“虎哥,您睁大眼睛看清楚。”林穗岁走到那“人”的身侧,伸出手指,看似随意地在那“苏小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沙啦…沙啦…”一阵极其怪异、像是干枯纸张互相摩擦的声音响起。
“这是我闲着没事,亲手扎的纸人,仿着小暖的样子做的,手艺还行吧?”林穗岁侧过头,看向赵金虎,语气甚至带了点询问的意思。
纸人?!
赵金虎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他死死盯着那个被绑着的“苏小暖”,之前离得远,光线又暗,只觉得人有点蔫,没多想。现在被林穗岁这么一说,再仔细一看,那皮肤的颜色、质感,那头发的光泽,还有那低垂脖颈的僵硬角度,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虚假!这他妈根本不是活人!
“操!你他妈敢耍老子?!”赵金虎的理智彻底被点燃,怒火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烧得他面目狰狞。他感觉自己被这小丫头片子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脸都丢尽了!
他猛地一挥手,朝着旁边那个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脸色惨白的打手咆哮:“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把那破玩意儿撕了!撕烂!”
那打手浑身一哆嗦,看着那纸人心里直发毛,但老大的命令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朝纸人冲了过去,伸出手就想去扯。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纸人衣服的瞬间——
“嘭!!!”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毫无征兆地从纸人内部炸开!
整个纸人如同被投入了粉碎机,瞬间四分五裂!
无数亮晶晶、灰蒙蒙的锡箔纸灰、纸屑、竹篾碎末,混合着一股呛人的烟火味,如同小型火山喷发般猛地炸开,形成一股灰色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首当其冲的打手被炸了个灰头土脸,满身都是纸灰,被巨大的气浪掀得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靠得稍近的赵金虎也没能幸免,被扑面而来的烟尘纸灰糊了一脸!
“咳咳咳!呸!呸呸!”
“妈的!咳咳……”
赌场里顿时咳嗽声、咒骂声响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纸灰和硝烟味,呛得人眼泪直流,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赵金虎被呛得涕泪横流,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面子了,一边胡乱抹着脸上的灰,一边下意识地就想往旁边那个他不常用的、伪装成普通墙壁的包厢暗门退去。那里有他藏着所有身家的保险柜,还有一条能通往后巷的秘密通道,是他最后的退路。
他慌不择路地伸手去推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质暗门,手刚拧动门把手——
“啪嗒!”一声极其清脆的金属吸合声。
门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条足有拇指粗、能当传家宝使的24K大金链子,前端那个硕大无比、油光水滑的玉佛吊坠,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猛地吸了过去,“哐”一声闷响,死死地、牢牢地贴在了门框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金属片上!
强力电磁门锁!锁的不是门,是他脖子上的佛!
赵金虎只觉得脖子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个踉跄,沉重的金链子深深勒进他肥厚的脖颈皮肉里,差点当场把他勒断气!
“呃!”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死命去拽脖子上的金链子,想要把它扯下来。但那链子和玉佛像是焊在了门框上一样,任凭他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纹丝不动!他就像一条被拴住了脖子的蠢狗!
就在赵金虎被自己的金链子“锁喉”,狼狈不堪地和门框较劲时,刚才那声爆炸的冲击波似乎还在墙壁间回荡。
赌场角落,靠近刚才纸人爆炸位置的一处墙壁,几块本就松动、发黄的老旧墙皮,被刚才的震动彻底撼松,“簌簌”地往下掉。
其中一块墙皮脱落后,露出了后面一个不大的、黑乎乎的空洞。
一个边缘已经磨损、颜色泛黄的牛皮纸文件袋,像是失去了支撑,从那空洞里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满是灰尘和纸屑的地上。文件袋的封口被摔开了。
几张打印的A4纸从里面散落出来,纸张有些褶皱。
最上面一张纸的页眉上,一行加粗放大的黑体字标题,在赌场昏黄摇曳、烟尘弥漫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刺眼——
《尸体检验鉴定报告书》
死者姓名:江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