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殷夫人离去,梁山伯问:“我可以参观吗?”祝英台右手指向屋里:“请。”对银心吩咐:“去烧茶来,顺便让厨房做四个人的饭,梁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梁山伯摆手:“不用了,我看过就去我斋舍收拾。”苏银心疑惑:“哪有四个,我们不是才三个吗?哦,知道了。”然后出去。祝英台:“收拾不用多久,怎么都要吃饭的,就一起吧。等会我去看看你那边看能不能帮忙。”苏银心出去了。梁山伯走到书房参观,一架古琴静静陈列在琴桌上,梁山伯右手抚琴,发现此琴漆层较厚,似分三层,底层为薄鹿角灰胎,中层为坚硬的黑漆,表层为薄栗壳色漆,紫玉徽,额镶钧瓷,长方形龙池。琴背项间刻篆书“万壑松风”四字,其右上角刻“云谷老人”长圆形印,池下刻“水晶子藏”四字方印。书桌摆着上好的笔墨纸砚,砚以紫色为主,绿作点缀之用。紫色为底,表面被雕刻成祥云下,古松旁有两只仙鹤在起舞弄清影之貌,仙鹤为绿色,祝英台跟他介绍:“这是贺兰砚,产自贺兰山麓笔架山。此砚质地细,发墨细,不渗不漏,不干不臭,不损笔毫。”墙上挂着清谈家截取麈尾做的手拂。红檀木架子上放着青釉瓷香薰、唾壶,很多书籍,花瓶还插着色彩艳丽的绢花,其中有鹅黄牡丹巧夺天工。窗边有书桌,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梁山伯赞叹:“好雅致的布局。”祝英台笑:“不值得什么。”梁山伯仔细看书架上的书,有《三国志》:“我能借走看吗?”祝英台促狭地看他:“这种小事就不用征求弟弟的意见了,显得我们很生分。”梁山伯拿着《三国志》挡住下半张脸笑。
祝英台跟着梁山伯去看殷夫人分给他的斋舍,到了门外,梁山伯敲敲门,里面有人问:“谁啊?”梁山伯:“我是新来的,叫梁山伯,殷夫人安排我住这里。”里面人说:“等一下。”只听里面传出起身穿衣的声响,耷拉着木屐来开门的声音,门开后陶韬看到梁祝二人吓一跳:“要住两个?住不下了!”祝英台:“我住碧虚斋,名唤祝英台,是梁山伯的弟弟,请仁兄关照。”陶韬眯着眼睛打量他俩:“那你们怎么不住一起?”然后又想起还没自我介绍:“哦,我叫陶韬,来这念书两年多了,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等到后面又有学生你们又去教。”梁山伯解释:“我们只是结拜兄弟,况且英台喜静,我就打扰陶兄了。”陶韬只得转身:“进来吧。”梁祝二人进屋,祝英台闻到一股怪味,陶韬云淡风轻捡起一双乱扔的鞋袜放到屋外散味,祝英台又见席子上堆着换下来的衣物,地上有瓜果皮。陶韬从容不迫将衣物收起,再将果皮踢开然后笑着说:“我这个人满腹经纶,就是不爱收拾,一个人习惯了,要不你们还是住一起吧。”梁山伯:“无事,陶兄,我住进来收拾。”陶韬无奈道:“我晚上不睡白天不起。”梁山伯:“你我一人一榻,我不打扰你。”陶韬:“好吧,欢迎山伯入住陶府。”梁山伯和祝英台都被逗笑了,他放下行李,跟英台说:“你先回去吧,这里只有一厅一室,地方小你帮不上忙。”祝英台被熏得够呛:“陶兄,梁兄,等会到小弟那吃饭。”陶韬笑:“却之不恭,等下我们就去。”然后祝英台揖别:“陶兄,我走了。”陶韬回礼。
经过两人热火朝天地打扫后,陶府像样多了,陶韬扶腰道:“我的老腰,今天把我一个月的活都干完了。”梁山伯惊讶道:“啊?那以后我弄就好。”陶韬看他:“哪能欺负新同学呢,诶……饿了。”梁山伯:“那我们洗洗脸去碧虚斋吧,莫让英台等急了。”陶韬锤腰:“你们住一起得了,我们又不会说什么。”梁山伯舀水洗脸不回答,陶韬对镜自看:“梳一下头,吃饭去。”
夕阳西下,梁山伯和陶韬到了碧虚斋,苏银心把炉子生着烧水,梁山伯问:“我可以帮忙做什么?”祝英台听见他的声音,从卧室出来:“梁兄可以把茶叶碾碎,陶兄请入座。”于是拿茶叶和碾具给梁山伯让他在茵席上坐着碾茶。陶韬打量屋内陈设,笑到:“这大抵是神仙也住得,我那地方竟是猪窝。”祝英台笑了,梁山伯反驳:“现在不是了。”茶叶逐渐被碾成粉末,梁山伯想到了《荈赋》,说道:“器择陶简,出自东隅。杜育说茶具要选用产自东隅的瓷器,不就是贤弟你家那边的吗?”祝英台道:“我家有八处窑口,你看我的茶具,釉色以淡青色为主,釉汁纯净,釉层均匀,胎釉一体,就是我家产的上品陶瓷。”梁山伯大惊:“你们来的时候只有一主一仆,实际上颇有家资,就不怕遇上坏人吗?”陶韬看着他们,默然不语。苏银心听了微微一笑:“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梁山伯愈发起敬,陶韬又看向苏银心,心说真是有趣。
梁山伯碾好茶叶碎,祝英台拿过来再加上油膏,制成茶膏。苏银心拿盒子出来装好,一部分茶膏与茱萸、檄子等一同煎煮。茶汤刚煎好时,粗糙的茶沫下沉,轻细的精华上浮。靓丽犹如积雪,绚烂恰似春花。有淳朴的茶汤,与色如青霜的浮花相应和,白黄相间。祝英台用匏瓜做的瓢斟取茶汤倒出三杯,苏银心拿着饭盒出门,梁山伯看见说:“喝了再去吧。”苏银心道:“不用,马上就回。”陶韬和梁山伯饮了茶感觉神清气爽,困倦顿消,慵懒尽除,称赞:“好茶。”
苏银心回来摆饭,祝英台拿出家里带的鱼鲊和猪肉鲊请他们吃,陶韬吃了一块鱼鲊,连连夸赞:“真是好滋味,家里厨娘手艺很棒。”祝英台指正:“这是家母做的。”陶韬变色:“真是对不住。”祝英台微笑:“没关系。”梁山伯:“能吃到伯母的手艺,我等荣幸之至。”四人吃了饭,梁山伯看着羊形烛台上烛泪滚滚而下,苏银心在收拾碗筷,说:“贤弟在家应该有很多人服侍,怎么就只带银心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有事尽管叫我帮忙。”陶韬也说:“别的不会,挑水担柴我有的是力气。”梁山伯想着陶韬捶腰憋不住笑出声,陶韬用眼神威胁他。祝英台:“人多麻烦,两人足矣。”苏银心补充:“两位郎君莫不是看不起人?就照顾我家郎君一人衣食住行,我自小就会。”几人聊到戌正,陶韬告辞:“天晚了,祝贤弟,告辞。”梁山伯对祝英台说:“贤弟,明早卯时一起去拜师。”祝英台:“好的。”两人起身离开,祝英台要送被阻止,只好让苏银心送出门。
梁山伯躺在榻上,听着陶韬的呼噜声无法入眠,他不由得想到祝英台,出身如此高贵,性情却那样好,一点都不嫌弃他是庶族,居然还愿意跟自己结拜,真心诚意待他,人生得英台这一知己,死而无憾。自己囊中羞涩,无以为报,只能在书院多多关心英台,尽心照顾他方才不负结拜之义,他想着想着睡着了。在碧虚斋,苏银心问祝英台:“女郎,你对梁郎君好得过分了,莫不是……”祝英台:“嗯?很好吗?就给他做了两套衣服罢了。”苏银心:“我是说我们女扮男装,应该跟外男保持距离,这样露馅的风险也小一点,如果交往过密,难保没有纰漏。”祝英台笑她:“你是说叫我女郎的事吗?”苏银心板着脸:“一时没改过来,我是说真的,梁山伯那性格肯定投桃报李,你看着吧,后面他会怎样凑上来都说不一定呢。”祝英台:“那有什么,知己么都是这样的。”苏银心审视着祝英台:“女郎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是知己哦。”祝英台要打她:“你在说些什么呢,睡觉了,明天要拜师。”主仆二人各自歇息。
第二天卯时,梁祝二人带上束脩前去大讲堂拜师,先是叩首礼,学生先跪拜至圣先师孔子,双膝跪地,九叩首。其次是拜先生,双膝跪地,三叩首,献上投师帖子。吉时献茶,周夫子训示:“八王之乱,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神州陆沉。北方汉民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王师北伐,收复故土。北边的游牧民族也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侵略。这种环境下,我们读书人要以天下为己任,位卑未敢忘忧国,在学院读书期间,你们要勤奋好学,不愧于心。”梁祝二人答是,拜师礼结束。
五月初二的早上,尼山书院上课中。
旁白(唱):“子曰诗云朗朗读,磨穿铁砚用功夫。从此了却英台愿,良师益友共一炉,共一炉。”周夫子抽查背诵情况。
学生们(唱):“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之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抽查背诵(唱):“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
学生们(唱):“先治其国。”
周夫子(唱):“欲治其国者。”
学生们(唱):“先齐其家。”
周夫子(唱):“欲齐其家者。”
学生们(唱):“先修其身。”
周夫子(唱):“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学生(唱):“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周夫子(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抽查祝英台背诵。
祝英台站起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周夫子(唱):“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陶韬:“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先生发现一学生打瞌睡,(唱):“子曰饱食终日。”
睡觉学生叫吴平(唱):“饱食终日,饱食终日……”
周夫子:“下一句。”
前排学生暗暗提醒,差点被发现,吴平(唱):“饱食终日……”
周夫子:“饱食终日的下一句。”
吴平(唱):“下一句……”
周夫子还在很有耐心:“饱食终日之后呢!”
吴平:“饱食终日以后就不饿了!”终于被戒尺劈了头。课堂洋溢着快乐的笑声。
先生吐槽:“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吴平:“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先生怒其不争地看他,其他同学获得了二次快乐。
课后,祝英台到藏书阁温书,梁山伯从屋外快步进来:“我到处找你,原来你躲在这儿用功。”
陶韬也来了,听祝英台说:“用功?不如改为我躲在这里生气!”
陶韬:“生气?生什么气?”
祝英台:“陶兄,刚才先生问你什么来着?”
陶韬摇头晃脑:“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祝英台:“不对,不对,太不对了。”
陶韬疑惑:“怎么?我答得不对?”
祝英台:“不是说你答得不对,是书上说得不对。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怎么……”
陶韬:“自古道女人是祸水,难道英台没有听说过?”
祝英台:“女人是祸水?”
陶韬:“怎么……自古以来为女人而亡国的不少,英台听了。”(唱):“夏桀王为妹喜把江山败,殷纣王为妲己黎民受灾。周幽王宠褒姒犬戎犯界,戏诸侯一笑烽火台。圣人之言传后代,仔细想,再思裁,愚兄之言该不该?”
祝英台一拱手:“陶兄听了,(唱)古来多少女贤才,细听银心说明白。女娲炼石把天盖,嫘祖养蚕把桑栽,把桑栽。慈母教子有记载,请问兄,孟母三迁为何来?那些昏君自把朝纲败,亡国反怪女裙钗。兄读书不求甚解,是非黑白分不开。英台之言休见怪,堪笑你是小书呆。”
陶韬(唱):“茅塞顿开,英台胸中有大才。愚兄我一知半解,论文章不及英台才。从今后,苦琢磨,不懈怠,书中之言应分解。”几人大笑。
祝英台消了气,打算回去看书,梁山伯:“我才刚找到你你就要回去了?”祝英台:“那你一起走吧,去我那也能看书。”陶韬头也不抬:“你俩去吧,不用管我。”梁山伯收拾东西跟祝英台走了,陶韬转头看一眼他们离去的身影,然后闷头看书不提。
路上遇到其他同学,曾一潜问:“今天不看书就走了吗?”梁山伯笑着点点头,祝英台叉手行礼,曾一潜连忙还礼。等曾一潜走远后梁山伯说:“我知道贤弟心疼九妹,觉得评价不公平,陶兄已经知错了,别气了。”祝英台边走边回:“我知道梁兄,陶兄都是很好的人,知错能改。可是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把这些话当做金科玉律。”梁山伯:“贤弟,我跟你下棋怎么样?”祝英台:“也好。”
梁山伯棋艺高超,把祝英台杀得丢盔卸甲,祝英台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又波澜起伏,梁山伯看祝英台脸憋红了,觉得好笑但是不表现出来,跟她说:“下棋就下到这里吧,我们出去走走?”祝英台抿着嘴:“嗯。”二人各自收拾自己的棋子,再把棋子装进棋盒,祝英台拿两盒棋子,梁山伯拿棋盘走到书架上放好。祝英台走在前面,梁山伯跟在后面出了门,刚好外出的燕子回来了,人和燕子狭路相逢,祝英台往后退,梁山伯也跟着退进屋,燕子才飞到窝上搭窝。梁山伯说:“这是最近新来的燕子夫妻?”祝英台:“嗯,它们很忙呢,婚房很费时间。”梁山伯:“不久之后就会有一窝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燕子,还有点吵呢。”祝英台:“那倒没什么,只是会拉屎下来,银心天天扫。”梁山伯轻轻一笑,然后说:“好了,我们出去吧。”二人出去散步。
过两天梁山伯请祝英台吃饭,快吃饭的时候陶韬来了,他把下山买的小玩意儿拿过来,其中有两个纸鸢,一只小燕子一只老鹰,祝英台说:“看,屋外就有燕子,陶兄你又买了一只,你为何不买一对?”陶韬:“一对多无聊,就是各种样子的买一个才好。”祝英台:“你还有?”陶韬:“我自己的要等到放的那天才给你们看。”祝英台对梁山伯说:“等下去放纸鸢吧。”梁山伯笑着说:“好啊。”苏银心拿饭来了,梁山伯邀请陶韬:“陶兄一起吃饭吧。”陶韬摆手道:“我约了人,要过去了,你们吃。”然后就要走,祝英台道:“谢过陶兄。”陶韬:“不客气,刚好下山看到顺便买了送你玩,我走了,止步。”然后出门走了。
三人吃了饭就拿上纸鸢出门了,不冷不热的天刮起东南风,祝英台拿着小燕子在宽阔的平地上跑,梁山伯拿着老鹰先看着她放,祝英台的燕子飞起来了,祝英台正高兴着呢,只见纸鸢突然往下落,她赶紧收线,纸鸢又飞起来了。梁山伯说:“贤弟真厉害啊。”祝英台一边在收线放线一边问他:“梁兄怎么不放呢?”梁山伯道:“我怕放不起来。”祝英台:“你没放过吗?那我来帮你。”她把燕子交给苏银心,自己过去帮梁山伯的忙。过了一会儿老鹰翱翔在天空,祝英台把线交给梁山伯,梁山伯接过,说:“鹰击长空。”祝英台用手挡着阳光看向空中的纸鸢,说:“今天风真好。”三人玩到日暮时分才收纸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