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外公死后三个月，舅舅家的大表哥去帮女朋友家刨一堵土墙下的基石石头。他女朋友家想用从土墙下刨出来的石头建造房子。
土墙是当年铁道兵修筑成昆铁路时留下来的。原本是一排土坯房子，随着年代的久远，房子的屋顶早已不在，土坯房变成了几堵红土墙。
一米多高的土墙倒下来，当场就把大表哥砸死在土墙下。舅母哭得死去活来，她一辈子很少讲话，这一哭，几乎把她一辈子的话都给哭完了。舅舅家的大表哥死后不久，大舅家的二表哥去帮一家人盖房，一根木头从房顶上掉落，正好砸在头上，大舅家的二表哥就这样没了。
我想我应该是早已死在一条河里了。
流过我家乡的那条小河，现在已成了一条公共垃圾场和废水排污场，她不再有风花雪月，她不再有春夏秋冬，她承载着太多文明的残渣和欲望的伤口肆意横流，她肆意冲毁农田，淹没庄稼，她浊气冲天，威武霸气，让人望而止步。
河水清澈见底，鱼虾成群，已成为了一个不可信的传说。
什么时候想吃鱼，把灶火烧着，分分钟钟就能搞定，说出这话的人已做了古。此言不虚，我是相信的，在九一二年的时候，河道上游的一个化工厂排放污水，整个河道里漂浮着很多鱼，村里家家户户都到河里捞鱼，这样的场景，我是亲眼见证过的。
此后化工厂每年都会排放污水，河里的鱼一年比一年少，最后销声匿迹，我辈再对现在的孩子说，河里有鱼，河水清澈见底，岂不是遭人耻笑，完全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学会游泳是在八六、八七年的事了，那时河水还算清澈。
一天我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到河里游泳。我不会游泳，只敢在河边的浅水滩像狗一样地爬行。爬着爬着我就爬进了一个深水塘里，我的手脚再触摸不到河床，整个人瞬间漂了一下就落入水底，落入水底又漂浮上来再沉入水底，河水不断灌入我的嘴里。
我不断地挣扎着起起伏伏，河水把我的头发浮起。就在我不再挣扎，河面上只留着我的最后一缕头发时，舅舅家的表哥一只手揪着我的头发，一把把我提起。说来也怪，自此以后，不需要再学，我就会游泳了。
自从学会游泳后，我就经常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到河里游泳。
89年的盛夏。我所在的那个村庄，放眼所见，到处绿意葱茏。
田野里，青翠的谷苗，各种蜻蜓在其间飞舞，墨绿的包谷苗在暖风中摇曳。远处的山，峰峦叠嶂，像水墨掩映在紫霞。
一天傍晚，我和十几个放学娃光着身子在河里嬉戏。在一处河岸旁的几棵大柳树下，有十几只绿头鸭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看样子很是悠闲。
我们几个放学娃在河里嬉闹了一会儿，便逆流而上。这时，柳树下的鸭子被我们追赶上岸。
“嘎嘎！……”
鸭子拍打着翅膀，慌乱地呼叫着，向河岸上的田野里逃窜。
河滩上，几头水牛在悠闲自得地吃着水草。听到鸭群的惊叫声，几声牛哞响起，两条水牛仰起头来，甩了甩尾，朝河里走去，很快就下到河里。其余的几头水牛也跟着淌进河里。
一个放牛老翁站在河岸上，挥舞着牛鞭，一筹莫展，很是着急。
“哞！……，哞。”
放牛老汉在河岸上，轻声唤着牛，他学着牛哞，想把牛从河里唤上岸。河里的牛没理会老汉的呼唤，它们扬着头，噗嗤噗嗤地喘气。
我们几个放学娃还在戏水，我们把河水含在嘴里，朝着自己的小伙伴喷水，也有的用双手攉，整个河面，你追我赶，好不热闹。放牛老汉见状，吆喝道：“你这几个小鬼，不想活了。”
听到老汉的吆喝，我们哈哈笑着，玩得更加起劲，我们像泥鳅一样，在河里钻来钻去。
放牛老汉灵机一动，在河岸上喊道：“你几个小鬼，把我的牛赶上来！”听到放牛老汉的使唤，我们用手抄起河面上的水，把牛围堵上岸。受了惊吓的鸭子，这时又悄悄返回到河面，躲到了河边肥美的水草丛中。
“捡鸭蛋！走！我们去捡鸭蛋。”
一个戏水的男孩惊喜地欢呼起来。
最先欢呼的那个男孩对我们几个小声说；“我跟你们讲，河边有鸭蛋呢，前几天，我还捡到二十多个呢。”
我们听完后，个个喜形于色，都想跃跃欲试。
有一个男孩提议道：“我们捡到鸭蛋，晚上我们就来河边烧鸭蛋吃。”
“好，再去田里偷点洋芋。”
“要得呢，再捉几只田鸡。”
我们爬上河岸，沿着河岸往上游走。果然，我们发现了十几个鸭蛋藏在一处芦苇丛中。
我们悄悄地把鸭蛋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用河沙掩藏起来，商量着晚上的行动。我们赤身裸体地躺在河滩上，我们用泥巴涂抹在脸上，身上，下身涂抹的泥巴最多，我们以为伪装成这样，路过河滩的人就认不出来自己。
我们把更多的泥巴放在下身（裆部），我们在玩泥巴，也在玩自己的私处。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是叫我的名字。
我瞬间感到羞愧无比，我不敢站起来，叫我名字的是村里的一个女老师，这女老师长得很漂亮，是个民办老师，姑且叫她花老师吧，花老师后来享受到国家的福利，符合条件，转成了正式的公办老师。
在我的童年里，花老师像神一样的存在。
我一直认为花老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花老师不会像我每天都会到脏污不堪的厕所里解手，那种脏污的地方不属于花老师这样的神人。花老师经常穿一件咖啡色的毛呢大衣，在毛呢大衣肩膀的一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唇印。
村庄里，一缕缕炊烟开始袅袅升起起，远处，一轮红日落在上岗上，仿佛一枚红色的钮扣。
晚上，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沙滩上烧起一堆篝火，我们烧着鸭蛋吃，烧着从田地里偷来的洋芋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