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啪!”
一声刺耳锐响。
殡仪馆长廊尽头的灯管骤然爆开。
碎玻璃稀疏落下,发出轻微的叮铃声。
四周瞬间被一种粘稠、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绝对的死寂降临。
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好像被这黑暗抽走了。
林穗岁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
她惊慌失措,本能向前扑倒。
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哐当!”
沉闷的撞击声。
紧接着,是某种细密粉末倾泻而出的“沙沙”声响,持续不断。
她好像……撞翻了一个东西?
一个硬邦邦、分量不轻的盒子?
完了!
这声音,这质感,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浓稠的黑暗里,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
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深处睁开,视线冰冷,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林穗岁全身肌肉瞬间僵硬。
冷汗几乎是立刻就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啪。”
轻微的电子音。
应急灯自动亮起,投下惨绿而摇曳不定的光线。
光线勾勒出长廊的轮廓,也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站立着。
他就站在那个被打翻的方形盒子前面。
盒子侧倒在地,灰白色的细腻粉末泼洒出来,在冰冷的地砖上铺了不算小的一片区域。
那是骨灰。
林穗岁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重锤砸下。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男人的脸庞隐没在惨绿光线与阴影的交界处,看不真切。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都凝结,沉甸甸地压迫着,让人难以呼吸。
地上那片散落的骨灰中,有几点突兀的漆黑墨渍溅射开来。
格外醒目。
像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墨点零星散布。
其中最大的一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男人微垂的右手手腕上。
那里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
江砚深。
整个海城无人敢轻易招惹,无人敢直视其锋芒的男人。
今天,是他母亲的头七。
林穗岁感觉自己的心脏下一秒就要失控地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撞翻了江砚深母亲的骨灰盒?!
还……还溅上了墨水?
等等,哪里来的墨水?
她刚才手里明明什么都没拿!
她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声音细得像蚊子扇动翅膀。
“江……江先生……对,对不起……”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停电,我没看清……我真的……”
语无伦次。
她恨不得立刻在原地挖个深坑,把自己彻底埋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江砚深没有理会她的道歉。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凝聚在自己低垂的右手手腕上。
那滴形状古怪的墨渍,在惨绿摇曳的灯光映照下,竟然像拥有生命一般,微微蠕动起来。
墨渍的边缘缓缓渗开,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
它迅速在他白皙得过分的皮肤上,勾勒出几个歪歪扭扭、鲜红刺目的阿拉伯数字——
【71:59:58】
【71:59:57】
【71:59:56】
一个正在倒数的计时器?!
林穗岁也看见了这惊悚的一幕。
她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唯恐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墨水自动形成纹身?
还自带倒计时功能?!
某种高科技恶作剧?可这时间,这地点,这对象……怎么可能!
然而,更诡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那片灰白色的骨灰之中,一枚边缘沾染着细微灰烬的银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应急灯的光线虽然不算明亮,却也足够照清楚银元上铸刻的文字与年份——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印”。
也就是公历1943年。
一枚民国时期的银元?
它怎么会从江砚深母亲的骨灰盒里掉出来?
林穗岁眼皮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一股荒谬绝伦又浸透骨髓的惊悚感,沿着她的脊椎急速爬升。
她猛地想起之前遭遇的那些光怪陆离、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难道……难道这次又……
江砚深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传说中异于常人的重瞳,在惨绿光线下折射出森然冷酷的光泽。
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幽寒深潭,没有一丝温度,死死地锁定了林穗岁。
“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音量甚至有些低沉。
但其中蕴含的寒意,仿佛能瞬间冻结人的灵魂。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重重敲打在林穗岁紧绷的神经上。
她被这道目光看得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出于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控制不住地连连后退。
双手在身前慌乱地摇摆着。
“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就是停电绊了一下……真的……那墨水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个银元……我……”
她的话音未落。
江砚深的身躯突然猛地佝偻下去。
他发出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剧烈咳嗽。
他迅速抬起左手捂住嘴。
指缝间,立时有鲜红粘稠的血色渗出。
“噗——咳咳……咳……”
几滴温热的血珠,脱离了他的指缝,飞溅而出。
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他右手手腕上那个猩红的倒计时数字上。
“滋滋……”
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声音响起。
像是某种强酸滴落在滚烫金属上的声响。
血珠接触到那些猩红数字的瞬间,竟然冒起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烟!
紧接着,更令人瞠目结舌、颠覆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清晰的鲜红数字,在新鲜血液的浸染下,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变形。
笔画仿佛活了过来,自行拆解,然后又重新组合。
最终,它们竟然凝成了四个同样猩红、笔画古拙、透着不祥气息的篆字——
【阴债逾期】!
这四个血字,如同某种诅咒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皮肤上。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手腕处传来灼烧般的痛楚。
与此同时,原本稳定倒数的“71:59:XX”秒数,猛地向前跳动了一下!
变成了“71:58:XX”!
时间,就在他咳血的那一瞬间,被无情地快进了一秒!
江砚深瞳孔骤然收缩。
他先是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带来灼痛感、正在发生诡异变化的血字。
接着,他的视线猛地扫向地上那片狼藉的骨灰,以及那枚格格不入的民国银元。
最后,那冰冷如刀锋般的目光,再次狠狠地、带着无边寒意射向脸色惨白如纸、抖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林穗岁。
他的生命。
因为这个女人,因为她撞翻了他母亲的骨灰盒。
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死亡倒计时。
而每一次咳血,每一次生命力的无声流逝,都在无情地加速着这场通往未知终点的旅程。
阴债逾期……
这四个字,如同四根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砚深的心脏。
他从未相信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手腕上那灼烧般的真实触感,还有那个诡异跳动的倒计时,却在无情地、蛮横地颠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坚固认知。
林穗岁迎着江砚深那仿佛能将人凌迟的眼神,腿肚子都在疯狂转筋,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不去:
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怎么会撞上这种事?
撞翻大佬母亲的骨灰盒,还附赠了一个即时生效的“催命符”特效?
这比连续中五次彩票头奖的概率还要低吧!
关键是,这笔所谓的“阴债”,怎么就算到她头上了?
她比六月飞雪的窦娥还要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