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八十公里外的孤僻乡村，徐曼妮跟着农园姑娘王晓霏来到后院的工作室。
显然，在审计日那天，这里的电脑作为伪装节点已被千梓的反追踪程序攻破，如今，所有主机都已被植入强制关机的指令，如同摆设。
“真相总在下一层。”王晓霏撩起垂在耳畔的发丝，“杨敏总是这么说的。”
“下一层是什么意思呢？”徐曼妮不禁发出疑惑。
“就是字面的意思。”王晓霏微微一笑，“跟我来。”
拉开工作室的侧门，回到农园大院，徐曼妮随王晓霏的脚步来到地窖入口，一步步深入地下的同时，裹着潮湿的酸味弥散过来，心跳也随之沉闷起来。
走到地窖底部，王晓霏拧开电灯开关，黄色的光调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一排生锈的铁架上堆放着千梓服装厂的安全帽和工作服，最里侧的房间与周围的土墙格格不入，六台改装过的服务器被架设在装有冷却装置的隔板间里。
“这几台机器是杨敏亲自架设的，连着他设定的内部网络。"王晓霏掏出把铜钥匙，“这些东西用电太大，只在审计日当天开过机。”
当徐曼妮启动备用电源时，显示器跳出预设密码界面，她拿出杨敏母亲给她们的吊坠，背面刻着一串字符——20120609Y，正是杨敏父亲事故离世的日期。
硬盘开始嗡嗡作响，成吨的加密文档如雪崩般解压。
徐曼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心脏在雀跃地狂跳，更多、更多的千梓与DSF的地下交易在眼前的代码中疯狂铺展。
同一时刻，千梓大厦，37层。
“你什么意思？”梓岚看着妹妹的眼神多了些不耐烦，“杨敏和林雨墨都已经完蛋了，你还想垂死挣扎吗？”
梓馨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两下，她低头查看，徐曼妮发来的照片在视网膜上烙下光点——青灰色水泥地下室里，服务器亮着绿灯，机柜表面还沾着黄灰色的土墙粉尘。
"你们以为当场抓住杨敏就万事大吉了？"梓馨突然把手机拍在会议桌上，徐曼妮传来的各类项目明细在屏幕上加深显示着，"2018年千梓大厦改造项目，你们用同一批钢筋重复结算了六次，还有，实际每吨采购价3800元，但走账时变成进口合金钢的每吨12万——差价通过境外赌场的珠宝店洗白成海外投资。"
"怎么会...？你们怎么会有这些资料？"梓岚突然扯松领带，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杨敏的黑客行动明明已经失败了……"
"是吗？"梓馨调出地下室照片，崭新服务器正在闪光，运作一切正常，"看来，你们错了。”
冷汗顺着梓岚的脊柱滑落，他看着那些被时空分割的犯罪链条，正在乡村的地下服务器中自动拼接。
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变的更加纯蓝通透，梓馨依次展示着每一份证据，“虚构拆迁户补偿名单对应着境外空壳公司的账户，重复报批的建筑材料采购单，实际到货量不足申报的1/3。与境外美术馆联动的工程款洗钱流程图，用房地产项目消化黑金，还有很多，我可以一直说下去。"
梓岚的金丝眼镜滑落到鼻梁，露出眼底蛛网般的血丝，他仍旧不愿相信眼前的现实，“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你们，你和徐曼妮在那天都没有走出公寓一步，怎么还有能运作的服务器？”
“千梓服装厂的事情，你已经彻底忘了，对吗？”梓馨的眸宇中再一次露出对哥哥的失望，她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个家庭因为PFOA事件而分崩离析，唯一还守着家园的女儿在多年前被杨敏找到，王晓霏，她是最早加入调查团队的一员，你们忽略了这个女孩。”
“那又如何？！”梓岚的双手已经握紧，“杨敏盗取的数据明明都被我们截获了！”
“审计日的破解行动，千梓集团确实成功进行了反追踪，而杨敏亲自操作的服务器自然会被认为是正确的破解装置。”梓馨再次拿起手机，翻出农园地窖的实时照片，“但是，实施破解的服务器有两套，部署在农庄的主机隐藏在数十个伪装节点中，千梓为了尽快锁定杨敏的位置，来不及对每个伪装节点进行审查，由此，真正的破解系统得以完成对核心数据的下载。”
梓岚突然重重敲响实木桌面台，"不可能...！！"
"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吧。"梓馨将照片收起，“杨敏把自己作为诱饵，掩盖了真正的破解行动。”此时，伤感的痕迹却印在她的面容上，让她的话语也多了一份怜悯，“停手吧，哥哥，一切都...结束了。”
梓岚突然抓住妹妹手腕，定制西装袖口崩开线头："该停手的是你！！你以为毁了千梓集团，爸爸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你？"他调出林雨墨被审讯的相片，"林雨墨盗用信源的事传遍了媒体圈，他的前途都毁了，但我们千梓传媒可以用他！！只要你们配合，你可以继续做回人人羡慕的千金小姐！！"
梓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童年画面在眼前走马灯般旋转，十三岁那年兄妹两人误闯服装厂染色车间，爸爸冲进来捂住她口鼻往外跑。父亲当时的话语，梓馨一直都记得，“馨儿，你可比全厂订单都重要！”
此刻，冷汗沾满掌心的梓岚也软化语气，像童年时那样替妹妹拂开额前碎发："你忍心成为葬送家族荣耀的导火索？只要再给我三个月，所有涉案高管都会‘被辞职’，我们可以重塑干净的千梓……"
听到这里，梓馨将徐曼妮传来的证据关闭，她把手机装进提包，拉链条像绞刑绳般缓缓收紧："重塑？干净的千梓集团？哥哥，你们计划让DSF财团用黑钱买下整个棚户区地块！这可是我们国家的土地！你疯了吗？这么多年来，你们的做法已经给国家和人民造成多大的损失？你还执迷不悟，一切都该结束了！！"
“住口！！”梓岚突然抓起咖啡杯砸向幕墙，褐色的液体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成血泊形状。
梓馨只是默默起身，在离开会议室之前，她最后一次回眸看向哥哥，“真正的家族荣耀，不应该用充满铜锈味的肮脏手段来浇筑。”
走廊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梓岚扯开领带，此刻的他，三十七年的人生被锁死在37层。曾经叱咤商海的男人正跪在满地咖啡渍里，用钢笔疯狂涂改会议纪要上的日期——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深夜，他在父亲书房篡改第一份虚假协议时一样。
他腕上的百达翡丽突然开始倒计时——这是十三年前他父亲给他的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愿为梓木，庇佑芳馨"。
"连你也变成了计时炸弹……"梓岚癫笑着扯断表带，机械齿轮迸落在桃木地板上，他的瞳孔逐渐失焦，太阳穴处浮现出毛细血管破裂的蛛网状红痕，这是长期使用神经镇定剂的副作用。
落地窗倒影中，那个在父亲灵堂前发誓要重塑商业帝国的青年，此刻正与玻璃上扭曲变形的脸重叠，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末日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