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浓郁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几乎凝固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鼻腔和心头,令人作呕。 几具扭曲的尸体横七竖八地瘫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空洞地映着巷子上方一线昏黄的路灯光,仿佛无声控诉着这片土地的罪恶与绝望。 蛇哥派来的人,那些平日里在黑石镇横行霸道、视人命如草芥的爪牙,此刻几乎被陆野和萧战屠戮殆尽。 黑石镇的天,因为这场突如其来、惨烈至极的厮杀,似乎比往常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墨黑,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蛇哥在黑石镇经营多年的威风与煞气,今夜过后,怕是要如被戳破的脓包般,大打折扣。手下核心打手折损如此惨重,他那个所谓的“话事人”地位,已然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陆野双膝跪在冰冷、混合着血水与尘土的地面上,怀里死死抱着陆骁。 弟弟的身体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斤,冰冷得吓人,仿佛一块正在迅速消融的寒冰,那股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丝丝缕缕渗入陆野的骨髓。 后脑勺那个被钝器砸出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依旧在汩汩地往外冒,黏稠而腥甜,染红了陆野大半个衣襟,也染红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视线所及,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 “阿骁…阿骁…”陆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粗粝的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与无尽的恐慌、绝望。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撕扯,揉碎,痛到麻木,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用沾满血污的指尖去探陆骁的鼻息,那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哥…哥在这里…阿骁,你睁开眼睛看看哥…求求你…”他不停地呼唤,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狼狈不堪。 他从未如此无助,即便是在被整个村子排挤、在冰天雪地里刨食、在面对最凶残的野兽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灭顶的绝望。 萧战脸色凝重如铁,他身上的作战服也破了几个口子,沾染着敌人的血,也渗着自己的血。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手指迅速而专业地在陆骁颈动脉处探了探,那微弱的搏动让他眉头拧得更紧。 他用拇指和食指撑开陆骁紧闭的眼皮,那双往日里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瞳孔有些放大,对光线的刺激反应迟钝。 “还有气,但很弱!非常弱!”萧战的声音果决而急促,不带丝毫拖泥带水,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在陆野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头上的伤太重了,颅内出血的可能性极大!必须马上找医生!再拖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难救!” “医生…对,医生!”陆野猛地抬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混沌而绝望的眼神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更加嘶哑破败, “去医院!镇上最大的医院!我们马上去!”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想要用声音的力度来驱散心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 萧战却猛地摇了摇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难看。 “来不及了。从这里到镇中心的医院,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阿骁等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而且,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再看看阿骁的伤。我们浑身是血,还带着一个重伤昏迷、明显是暴力所致的孩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任何一家正规医院,你猜第一个围上来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是闻讯而来的条子?” 陆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萧战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知道萧战说的是事实。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杀,虽然是自卫反击,但在黑石镇这种地方,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蛇哥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旦被条子抓住,不仅阿骁得不到救治,他们俩也自身难保。 萧战看着陆野怀里气息奄奄、小脸苍白如纸的陆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决绝,他咬了咬牙,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知道一个人,外号‘老鬼’。” “老鬼?”陆野的眼神微微一动,抓住了这个陌生的称呼。 “嗯。”萧战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他以前是个正经的外科医生,据说还是大医院的主刀,医术非常高明,尤其擅长处理复杂的外伤和脑部手术。后来因为一些见不得光的医疗事故,还是别的什么腌臜事,执照被吊销了,人也从医学界消失了。 再出现时,就成了黑石镇的‘老鬼’,在灰色地带干起了地下生意。” 萧战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巷子里的风吹过,带着尸体腐败的腥气和远处工厂烟囱排出的硫磺味,让这番话更添了几分诡异和沉重。 “他专治这种道上兄弟的刀伤、枪伤,还有各种正规医院不敢接、不愿接的疑难杂症。只要给得起足够的‘诚意’,阎王爷要收的人,他也能硬生生给抢回来几口气。 萧战的语气异常沉重:“但是,这个人收费极高,高到离谱,而且脾气古怪至极,行事全凭喜好,可以说是认钱不认人,甚至有时候认钱了还要看你的命够不够硬。找他治病,就像是一场赌博,赌赢了,一线生机;赌输了,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钱…”陆野下意识地低头,右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沓在拳场用命换来的,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和汗臭的钞票。 那沓钱原本感觉沉甸甸的,充满了希望,此刻却显得如此单薄,如此微不足道。 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失血和极度的疲惫,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但他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黑夜中燃烧的火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带我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多少钱,我都给!就算是倾家荡产,就算是拿我的命去换,只要能救阿骁,我都认!”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和不惜一切的疯狂。 萧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陆野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偏执和狠劲,那是属于东北雪原上最顽强的狼的眼神。
他不再多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这就去找他!此地不宜久留,蛇哥那些被打散的余孽虽然暂时溃逃了,但难保他不会立刻调集更多人手封锁黑石镇,对我们进行围剿。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萧战当机立断,迅速从地上捡起那把之前缴获的、沾满血污的土制手枪,检查了一下简陋的弹膛,然后小心地别在腰后,又从散落的武器中抄起一根相对完好、分量趁手的钢管,紧紧握在手中。 陆野小心翼翼地横抱起陆骁,用自己最轻柔、最稳妥的动作,生怕任何一丝颠簸都会加重弟弟的伤势,让他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陆骁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流失,那微弱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不规律,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每多耽搁一秒,阿骁就多一分生命危险。这个念头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噬咬着陆野的心。 两人不再多言,萧战凭借着对黑石镇复杂地形的记忆,在前引路,陆野抱着陆骁,用一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速度,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