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条街都笼罩在湿冷的雾气里。林羽站在窗前,指尖夹着一支烟,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盯着窗外,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是某种爬行的活物。
“这鬼天气……”他低声喃喃,呼出一口烟。
烟还没抽完,楼下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林先生!林先生!”是个男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慌乱。
林羽皱了皱眉,掐灭烟头,披上外套下楼。门一开,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手里攥着一顶被雨水浸透的礼帽。
“您是……林羽林先生?”男人声音发颤。
林羽打量了他一眼——绸缎长衫,金丝眼镜,手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有钱人,而且急疯了。
“是我。”他侧身让开,“进来说。”
男人踉跄着进屋,雨水从他身上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林羽递给他一条干毛巾,男人胡乱擦了擦脸,这才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女儿……我女儿不见了!”
林羽没说话,等他继续。
“三天前,小梅说要去城南的书店,结果……再没回来。”男人声音发抖,“我报了警,可那些废物根本查不出什么!有人说……说您能解决‘那种’案子……”
林羽眼神一凝。
“哪种案子?”
男人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有人说……我女儿可能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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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下着,但小了许多。林羽撑着油纸伞,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朝城南走去。富商姓周,是城里数一数二的丝绸商,女儿周小梅,十八岁,读过新式学堂,平时喜欢去城南一家叫“墨香斋”的书店。
“三天前……”林羽回忆着周老板的话,“傍晚出门,再没回来。”
他拐进一条窄巷,墨香斋就在巷子尽头,是栋两层的老式木楼,招牌被雨水冲刷得有些褪色。推门进去,铃铛清脆一响,柜台后一个戴圆框眼镜的老头抬起头。
“买书?”老头推了推眼镜。
林羽收起伞,抖了抖水:“打听个人。”
他掏出周小梅的照片——一张黑白半身照,女孩穿着学生装,扎着两条辫子,笑容清秀。老头眯眼看了看,忽然“啧”了一声。
“这姑娘……三天前来过。”
林羽精神一振:“她买了什么书?”
“没买。”老头摇头,“她就在那儿——”指了指靠窗的座位,“坐了半个时辰,然后急匆匆走了。”
“急匆匆?”林羽捕捉到这个词,“有人找她?”
老头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天……雨也挺大,店里就她一个客人。后来进来个穿黑褂子的男人,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他在姑娘旁边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姑娘脸色就变了,抓起包就跟他走了。”
林羽眼神一沉:“那人长什么样?”
“真没看清……”老头摇头,“就记得……他手腕上有个刺青,像是……蛇缠着十字架。”
蛇缠十字架?
林羽心里一动。这图案他见过——去年破的一桩案子,死者身上就有类似的标记,据说是某个地下教派的符号。
“她出门后往哪边走了?”
老头指了指巷子深处:“那边,拐过去就是老城墙,荒得很……”
林羽谢过老头,推门出去。巷子尽头,雨雾朦胧中,隐约可见一段残破的城墙,杂草丛生,阴森森的。
他走近城墙,脚下泥土松软,雨水冲刷出几道浅浅的沟壑。忽然,他目光一凝——泥泞中,有个东西微微反光。
蹲下身,拨开杂草,是一枚银质的发卡,样式精巧,上面还沾着一点暗红的痕迹。
血?
林羽捏起发卡,仔细看了看——是周小梅的。周老板说过,女儿出门时戴的就是这个。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城墙根下杂草凌乱,像是被人踩踏过,再往前,是一排歪斜的老槐树,树下泥土有拖拽的痕迹,一路延伸到城墙的裂缝处。
裂缝很窄,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林羽摸出手电筒——黄铜外壳,玻璃罩子,民国十四年的老货——拧亮,光束照进去,里面黑黢黢的,隐约有股腥臭味飘出来。
他屏住呼吸,侧身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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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缝后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湿滑,长满青苔。手电筒的光照不远,只能看清脚下。走了约莫十几步,甬道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废弃的地窖,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木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林羽蹲下身,手电筒的光扫过地面——尘土上有杂乱的脚印,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果然……”他低声喃喃。
忽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墙角的一样东西——一块碎布,浅蓝色的,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林羽捡起来,布料很新,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扯破的。
周小梅穿的就是浅蓝色旗袍。
他捏着碎布,心跳微微加速。这里发生过搏斗,而且……血迹还没完全干透,最多两天前的事。
正思索间,手电筒的光忽然闪了闪,随即“啪”地灭了。
地窖瞬间陷入黑暗。
林羽浑身一僵。
——电池是新的,不可能突然没电。
黑暗中,他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黑暗中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林羽屏住呼吸,手指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老式转轮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谁?"他低喝一声,声音在地窖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那诡异的爬行声突然停住了。
他慢慢后退,后背抵上潮湿的墙壁。手电筒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这地方不止他一个活物。
突然——
"林先生?"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裂缝处传来,紧接着是手电筒的光束。林羽眯起眼睛,看到阿华那张圆脸探了进来。
"您怎么钻这儿来了?我找您半天了!"阿华举着油灯,满脸是汗。
林羽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绷紧神经:"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周老板不放心,让我跟着您。"阿华踩着泥水走进来,"我在书店门口等了好久,看您往城墙这边走..."
林羽没接话,目光扫向刚才发出声响的角落。油灯照过去,只有几只老鼠"吱吱"叫着逃窜。
"您发现什么了?"阿华凑过来,看到林羽手里的碎布,"这是..."
"周小姐的。"林羽把碎布收进口袋,"走,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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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十里外有座老宅,当地人叫它"鬼宅"。
据说二十年前住着一户姓白的人家,后来全家离奇死亡,宅子就荒废了。林羽查过档案,白家老爷生前痴迷邪术,家里供着不少古怪神像。
"您觉得周小姐在这儿?"阿华踩着三轮车,声音被颠得发颤。
林羽坐在车斗里,盯着越来越近的黑影:"书店老头说那人手腕有蛇缠十字架的刺青。去年城南碎尸案,死者身上也有这个标记。"
"那个邪教?"阿华猛地刹住车,"可那案子不是结了吗?"
"是结了。"林羽跳下车,"但教众没抓干净。"
宅子比想象中更破败。黑瓦残破,墙皮剥落,两扇朱漆大门歪斜地挂着,上面贴的封条早就烂得只剩纸屑。夜风吹过,门轴发出"吱呀"怪响,像在欢迎他们。
林羽从包里取出煤油灯点燃。火苗跳动,照亮门前杂草丛生的石阶。台阶上有新鲜的泥脚印,看尺寸是个男人。
"有人来过。"林羽蹲下细看,"不超过两天。"
阿华咽了口唾沫:"要、要不等天亮再来?"
林羽没理他,径直推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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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味混着尘土扑面而来。大厅里家具东倒西歪,蜘蛛网像纱帐似的挂满房梁。地上积着厚厚的灰,但有几道清晰的拖痕通向里屋。
"分开找。"林羽把煤油灯递给阿华,"你查左边厢房。"
阿华刚要反对,林羽已经举着手枪走向右侧走廊。走廊尽头是间书房,书架上摆满发霉的典籍。林羽用枪管拨了拨,几本黑皮册子掉下来,封面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蛇缠十字架。
翻开内页,全是密密麻麻的祭祀记录。最后一页写着:
"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取处子血祭..."
墨迹很新。林羽皱眉,今年正是癸亥年,七月初七就是...三天前。周小梅失踪的日子。
突然,隔壁传来阿华的尖叫。
林羽冲出去时,阿华正瘫坐在主卧地上,手指哆嗦地指着墙角。那里堆着几件女人衣物——浅蓝色旗袍、绣花鞋、还有...一条染血的衬裙。
"是、是周小姐的..."阿华结结巴巴地说,"鞋底还有墨香斋的泥..."
林羽蹲下检查,旗袍领口被撕破,衬裙上的血迹呈喷射状。他猛地抬头,煤油灯照向墙壁——
原本雪白的墙面上,用血画满了扭曲的符号。最中间是个巨大的蛇缠十字架,下面堆着七根燃尽的红蜡烛。
"不是绑架。"林羽声音发冷,"是献祭。"
话音刚落,楼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
两人同时抬头。
天花板的缝隙间,正缓缓渗下一滴...鲜红的液体。
那滴鲜红的液体落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枪口已经对准了天花板。阿华吓得腿软,差点打翻煤油灯,声音都变了调:"林、林先生,那、那是……"
"别出声。"林羽压低嗓音,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
楼上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在拖拽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啜泣——女人的啜泣。
阿华的脸刷地白了:"是……是周小姐?"
林羽没回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退到楼梯口。木制楼梯早已腐朽,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每一步都放得极轻,枪始终端在胸前,食指虚扣在扳机上。
二楼走廊比一楼更暗,煤油灯的光只能照出几步远。两侧的房门大多敞着,黑洞洞的像是张开的嘴。最里侧的那间房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烛光。
林羽贴着墙靠近,耳朵贴在门板上。
哭声更清晰了。
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偶尔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呜咽。
他猛地踹开门,枪口直指屋内——
"砰!"
门板撞在墙上,震落一层灰。
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一支白蜡烛立在窗台上,火苗幽幽地晃着。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是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面容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活的,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阿华跟上来,倒吸一口凉气:"这、这画……"
林羽没说话,目光扫过房间。地上散落着几根麻绳,绳结处有挣扎的痕迹,旁边还有一小滩未干的血。
"人刚被带走。"他蹲下摸了摸血迹,"不超过半小时。"
阿华牙齿打颤:"可、可哭声明明是从这儿……"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吱呀"一声——
那幅画像自己转了过去。
"操!"阿华吓得一蹦,煤油灯差点脱手。
林羽一个箭步冲到画像前,用力一扯,画框"哐当"砸在地上。后面露出一个暗格,里面塞着一叠发黄的信封。
"机关而已。"他冷笑,"装神弄鬼。"
可当他抽出最上面那封信时,手指却僵住了。
信封上赫然写着:
**"癸亥年七月初七,祭品已备,子时开坛。白。"**
字迹和书房那本黑皮册子一模一样。
林羽迅速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周小梅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布条勒住,眼睛哭得通红。照片背面用血画了个符号:蛇缠十字架,下面写着三个小字:
**"下一个。"**
阿华凑过来一看,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这、这是要……"
"连环祭祀。"林羽声音冷得像冰,"周小梅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紧接着是"沙沙"的拖拽声,越来越近……
林羽一把拽起阿华,吹灭蜡烛,闪到门后。黑暗中,那拖拽声停在了门口。
门缝下,缓缓渗进来一滩暗红色的液体……
那滩暗红色的液体在门缝下缓缓扩散,像一条细小的蛇蜿蜒爬行。
林羽屏住呼吸,枪口纹丝不动地指着门口。阿华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喘气声太大。
"沙沙……沙沙……"
拖拽声在门外徘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来回移动。突然,声音停了。
死寂。
林羽的指节微微发白,汗水沿着鬓角滑下。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道黑影慢慢探进来——
是一只黑猫。
它蹲在门口,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们,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血就是从老鼠身上滴下来的。
"他娘的……"阿华长出一口气,差点瘫坐在地上,"吓死老子了……"
林羽却没放松,目光越过黑猫,望向走廊深处。
"不对劲。"他低声道,"猫不会平白无故拖只死老鼠到这儿。"
他跨过那滩血,走到走廊上。尽头那间房的门大敞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地上散落着什么东西。
林羽举着煤油灯走近,灯光一照,地上赫然是几件女人的衣物——和楼下主卧里发现的如出一辙,只是这些衣服更旧,布料已经发黄,袖口和领子还有暗褐色的污渍。
"这是……血?"阿华凑过来,声音发颤。
林羽蹲下身,手指轻轻捻了捻衣料上的污渍,凑到鼻尖一闻——
"陈年血迹。"他皱眉,"至少十年以上。"
阿华咽了口唾沫:"十年前……不就是白家灭门的时候?"
林羽没说话,目光扫向房间角落。那里有个梳妆台,镜子早已碎裂,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但抽屉的把手却很干净,像是最近被人拉开过。
他走过去,拉开抽屉——
"哗啦!"
一叠泛黄的纸张散落出来。最上面是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五口,男女主人端坐中间,三个孩子站在身后。背景正是这座宅子,只是那时候还没这么破败。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
**"民国十二年,全家于宅前留念。愿神灵庇佑,家宅平安。"**
字迹娟秀,像是女主人所写。
林羽翻看其他纸张,大多是些日常账目和信件,直到最底下,露出一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
封面上烫金的字已经剥落,但仍能辨认出"日记"二字。
"找到了。"林羽翻开第一页,煤油灯的光映在发黄的纸页上。
日记的主人是白家夫人,从民国十年开始记录,起初都是些家常琐事——孩子生病、佣人偷懒、老爷又买了什么古董……
但翻到民国十二年七月时,笔迹突然变得潦草:
**"七月初三,老爷近日行踪诡秘,常半夜出门,天亮才回。问他,只说'大事将成'。昨夜我悄悄跟着,见他进了祠堂,里面点着七根红蜡烛,墙上画满古怪符号……我吓得腿软,没敢多看。"**
再往后翻,字迹越发凌乱,有些页面上还沾着可疑的污渍,像是干涸的泪痕:
**"七月初七,老爷疯了!他竟说要拿小芸'祭神'!我拼死阻拦,他反手就打……小芸才十四岁啊!老天爷,我该怎么办?"**
最后一篇日记停在七月初八,只有短短一行:
**"子时已到,他们来了……"**
墨迹晕开,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中断。
林羽合上日记,脸色阴沉得可怕。
"白家灭门不是意外。"他低声道,"是献祭。"
阿华瞪大眼睛:"您是说……白老爷拿自己闺女……"
林羽没回答,目光落在日记最后一页的夹层里——那里露出一角纸片。他小心抽出来,是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蛇缠十字架的图案,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血祭七人,可得永生。"
落款是三个字:"玄阴教"
"邪教。"林羽冷笑,"难怪周小梅会被盯上——七月初七,处子之血,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阿华声音发抖:"那、那周小姐岂不是……"
"还来得及。"林羽站起身,"七人祭,现在才到第二个。"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开了大门。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少说也有四五个人。
林羽一把拽过阿华,吹灭煤油灯,闪到窗边。
月光下,几个黑影正穿过前院,直奔宅子而来。最前面那人手腕一翻,寒光闪过——
是把砍刀。
刀背上,刻着清晰的蛇缠十字架。
刀光在月色下一闪,林羽猛地将阿华拽到窗边死角。
"别动。"他压低声音,枪口对准了楼下。
那几个黑影已经冲进了大厅,脚步声在空荡的宅子里格外刺耳。最前面那人举着砍刀,刀背上的蛇缠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分头找!"领头的人低吼,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那丫头跑不远!"
阿华死死攥着林羽的袖子,手指关节都泛了白:"林、林先生,他们是不是……"
"邪教的人。"林羽眯起眼,"来找周小梅的。"
楼下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几句粗鄙的咒骂。林羽贴着墙,目光扫向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板已经腐朽,但门框却异常干净,像是经常有人进出。
"走。"他拽了阿华一把,猫着腰向那扇门移动。
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阿华吓得直冒冷汗,生怕惊动楼下的人。林羽却像只夜行的猫,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到了门前,林羽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锁了?"阿华小声道。
林羽没回答,手指沿着门框摸索,突然在右上角摸到一块凸起的木疙瘩。他用力一按——
"咔嗒。"
门开了。
一股霉味混着陈年的香灰味扑面而来。林羽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照出一条狭窄的楼梯,向下延伸进黑暗里。
"地、地下室?"阿华咽了口唾沫。
林羽已经迈步往下走,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阿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上。
越往下,空气越冷,像是走进了冰窖。楼梯尽头是一扇铁门,门上用红漆画着那个熟悉的符号——蛇缠十字架。
林羽推开门,煤油灯的光晕扩散开来,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四壁挂满了黄符,符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诡异的咒文。正中央摆着一张供桌,桌上七根红蜡烛已经燃尽,蜡油凝固成扭曲的形状。蜡烛围着一尊铜像,那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蛇身缠绕在躯干上,六只手里分别握着匕首、心脏、骷髅、铜铃、经书和一面铜镜。
"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阿华声音发抖。
林羽走近供桌,铜像脚下的香炉里还插着几根未燃尽的香。他捻起一点香灰,在指尖搓了搓——
"新的。"他低声道,"最近还有人在这儿祭拜。"
阿华突然指着墙角:"林先生,那儿有东西!"
林羽转头看去,墙角堆着几个木箱,其中一个箱盖半开着,露出几本发黄的册子。他走过去翻开最上面那本,扉页上赫然写着:
**"玄阴教仪轨·密卷"**
字迹殷红如血。
林羽快速浏览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册子里详细记载了各种邪术仪式,其中一页被折了角,标题是:
**"七星续命大法"**
内容触目惊心——
**"取七名处子,于七月初七子时放血,以血绘阵,可续命一甲子……"**
后面还附着一张手绘图,画的是七个少女被绑在七根石柱上,胸口剖开,鲜血流入地面的沟槽,形成一个巨大的蛇缠十字架图案。
阿华凑过来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这、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
林羽合上册子,脸色阴沉:"白家老爷当年就是用了这个邪术。"
他继续翻找,在箱底发现了一本名册。翻开第一页,上面列着七个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生辰八字和住址。
第一个名字已经被红笔划掉:
**"白小芸,民国八年生,白家宅……"**
第二个名字正是:
**"周小梅,民国十四年生,周家巷……"**
后面还有五个陌生名字,最后一个的日期赫然是今年的七月初七。
"还有五天。"林羽声音冰冷,"他们要在七月初七完成祭祀。"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踹翻了家具。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正向楼梯口靠近。
"他们下来了!"阿华脸色煞白。
林羽迅速将名册塞进怀里,吹灭煤油灯,拉着阿华躲到供桌下方。
黑暗中,铁门被猛地推开,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
"搜!"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教主说了,那本名册绝不能丢!"
脚步声在密室里散开,火把的光在符纸间晃动。林羽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扣上了扳机。
一个黑影走到了供桌前,火把的光透过桌布的缝隙照进来——
林羽看见了一双布鞋,鞋尖沾着新鲜的血迹。
布鞋停住了。
一只粗糙的手掀开了桌布——
那只掀开桌布的手粗糙得像树皮,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林羽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人的胸口,食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颤。
"没人?"沙哑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桌布又被放下了。
火把的光渐渐远去,脚步声重新变得杂乱。阿华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喘气声太大。林羽透过桌布的缝隙,看见几双布鞋在密室里来回走动,最后停在了木箱前。
"操!名册不见了!"
"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来!"
林羽轻轻碰了碰阿华的手腕,指了指供桌后方——那里有一道窄缝,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阿华会意,像只受惊的耗子一样贴着地面爬了过去。林羽紧随其后,枪口始终对着那群人的方向。
缝隙后是一条低矮的甬道,潮湿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两人猫着腰往前摸,身后传来箱子被掀翻的巨响。
"他娘的,这地方怎么还有密道?"
"追!"
林羽加快了脚步,甬道尽头透出一丝微光。推开一块松动的木板,外面竟是宅子后院的枯井。月光冷冷地照在井沿上,井绳早已腐烂,只剩几截断绳耷拉着。
"林先生,现在咋办?"阿华扒着井沿,声音发颤。
林羽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本名册,借着月光快速翻看。除了周小梅,后面五个名字里有两个被红笔圈了出来:
**"王翠花,民国十三年生,城东纺织厂女工"**
**"李秀兰,民国十二年生,西郊菜农之女"**
"这两个姑娘应该已经失踪了。"林羽合上册子,"去城东。"
两人翻出枯井,贴着墙根溜到后院小门。门锁已经锈死,林羽掏出随身的小刀,三两下撬开了锁头。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林羽带着阿华钻进小巷,七拐八绕地往城东赶。阿华跑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问:"林先生,您咋确定是纺织厂?"
"你看这个。"林羽翻开名册最后一页,指着一行小字:"'七月采青,以纱引魂'——纺织厂最近肯定丢过纱锭。"
城东纺织厂是栋灰扑扑的三层砖楼,黑铁大门紧闭。两人绕到后墙,发现一扇气窗的栅栏被人锯断了两根。林羽蹲下身,手指抹过断口:"新茬,不超过三天。"
翻进厂房,浓重的机油味混着棉絮扑面而来。月光透过高窗照进来,一排排纺纱机像蹲伏的巨兽。阿华被棉絮呛得直捂嘴:"这他娘咋找?"
林羽走到最近的机器前,摸了摸纱锭:"看这个。"
雪白的棉纱上,赫然沾着几点暗红。
顺着染血的纱线,他们摸到了仓库角落的一台老式织布机前。机杼上缠着半匹没织完的布,图案竟是扭曲的蛇纹。林羽掀开织布机下方的挡板——
"操!"阿华倒吸一口凉气。
挡板下藏着一口麻袋,袋口露出几缕黑发。林羽解开绳子,一张惨白的少女面孔露了出来,嘴唇青紫,脖子上缠着染血的纱线。
"王翠花。"林羽翻开她的衣领,内侧用红线绣着名字,"和名册对上了。"
阿华突然抓住林羽的胳膊:"林先生,您听!"
细微的"沙沙"声从仓库深处传来,像是有人在拖拽重物。林羽吹灭煤油灯,两人摸黑往声源处靠近。
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照出地上几道新鲜的拖痕。痕迹尽头是间上锁的配电室,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林羽贴着门板,听见里面有个尖细的声音在念叨:"......子时三刻,以纱缠颈,取心头血三滴......"
"吱呀——"
林羽猛地踹开门。
配电室里,一个驼背老头正把另一个昏迷的少女往麻袋里塞。烛光下,老头枯瘦的手腕上纹着蛇缠十字架。
老头抬头,浑浊的眼珠瞪得溜圆:"你们......"
枪声响起。
老头捂着肩膀栽倒在地。林羽跨过他,扯开麻袋——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胸口还在起伏。
"李秀兰?"林羽拍打她的脸颊。
姑娘虚弱地睁开眼:"救......救我妹妹......"
"你妹妹在哪?"
"西......西郊......"她的手指死死攥住林羽的衣角,"菜地......红棺材......"
话音未落,厂房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阿华扒着窗缝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林先生!七八个拿刀的!"
林羽扛起姑娘塞给阿华:"从后窗走!"
他自己却转身走向配电箱,猛地拉下总闸。
整个厂房瞬间陷入黑暗。
黑暗像一盆墨汁当头浇下,林羽的眼前瞬间只剩下耳边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
"林先生!"阿华的声音从后窗方向传来,带着哭腔,"您快过来!"
林羽没动。他贴着墙根,听见那些拿刀的人在黑暗中撞翻了纺纱机,骂骂咧咧地摸索着。
"分头找!那小子跑不远!"
有人擦着火柴,微弱的光亮刚冒头,林羽抬手就是一枪。
"砰!"
火柴灭了,厂房里又陷入黑暗。趁着混乱,林羽猫着腰往后窗摸去。阿华已经翻了出去,正扒着窗框等他。林羽纵身一跃,落地时顺势滚了两圈,卸去冲力。
"那姑娘呢?"他低声问。
阿华指了指墙角:"晕过去了,但还有气儿。"
林羽蹲下身,探了探李秀兰的脉搏——微弱但稳定。他撕下一截衣角,缠在她渗血的手腕上:"得找个大夫。"
"现在去哪儿?"阿华紧张地回头看了眼厂房,"那些人......"
"西郊。"林羽站起身,"红棺材。"
两人轮流背着李秀兰,专挑小巷走。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早起的摊贩开始支起炉灶。林羽用两块大洋从一个早点铺老板那儿买了辆破板车,把李秀兰放在车上,盖上稻草。
"老板,西郊菜地怎么走?"林羽装作拉货的苦力,随口问道。
老板正揉着面团,头也不抬:"顺着大路往西,看见老槐树往右拐。最近那边不太平,好几个姑娘不见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闹鬼。"
林羽道了谢,推着板车上了路。阿华跟在旁边,小声嘀咕:"林先生,您说那红棺材是啥意思?"
"邪教喜欢用棺材养阴气。"林羽眯起眼,"我猜他们在那儿藏了人。"
西郊菜地比想象中荒凉。本该是丰收的季节,田里却杂草丛生,几间破败的草屋歪歪斜斜地立着。老槐树下果然有条小路,尽头是间孤零零的瓦房,房前摆着一口红得刺眼的棺材。
"真他娘邪性......"阿华咽了口唾沫。
林羽示意他躲在树后,自己摸到瓦房侧面。窗户糊着厚厚的黄纸,隐约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时辰快到了,还差两个。"是个女人的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李家的丫头没弄来?"
"失手了。"另一个声音闷闷的,"姓林的搅了局。"
"废物!"女人厉声道,"七月初七前必须凑齐七个,否则前功尽弃!"
林羽悄悄舔破窗纸。屋里点着七盏油灯,摆成北斗七星状。灯阵中央是个神龛,供着尊三头六臂的铜像——和古宅密室里的一模一样。
女人背对着窗户,正在往铜像前摆什么东西。林羽眯起眼,看清那是几缕头发,用红绳绑着,每缕头发下面压着一张黄纸,写着生辰八字。
"白小芸、王翠花、李秀兰......"女人数着,"还差周小梅和另外两个。"
林羽心头一震——这正是名册上的顺序!
突然,屋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到了棺材。女人猛地转身,林羽赶紧缩回头。
"死丫头还不老实!"女人骂骂咧咧地走向角落。
借着这个空档,林羽看清了屋里的全貌。墙角捆着两个少女,嘴里塞着破布,正是名册上剩下的两个名字。棺材盖微微晃动着,里面显然还关着人。
"林先生!"阿华突然在树下喊,"有人来了!"
林羽回头一看,土路上扬起一片烟尘——三辆马车正朝这边疾驰而来,车帘上绣着蛇缠十字架的图案!
"糟了。"林羽闪身躲到屋后,"是邪教的人。"
马车在屋前停下,跳下来七八个壮汉,为首的正是密室里那个沙哑嗓。女人迎出来,两人低声交谈几句,沙哑嗓突然暴怒:"废物!名册丢了还敢按原计划?"
"时间不等人!"女人争辩道,"七星连珠就在今晚,错过要再等六十年!"
沙哑嗓冷哼一声,挥手让人从马车上抬下个麻袋。麻袋不停扭动,传出呜呜的哭声。
"周小梅?"林羽握紧了枪。
壮汉们解开麻袋,拽出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果然是周小梅!她脸色惨白,嘴角有血痕,但眼神倔强,死死瞪着那些人。
"把她关进棺材,和那个小的作伴!"沙哑嗓命令道,"子时准时开坛!"
林羽看着周小梅被塞进红棺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棺材里关着的"小的",莫非是李秀兰的妹妹?
"林先生,咱咋办?"阿华猫着腰凑过来,"他们人太多了......"
林羽数了数,对方有十一个人,硬拼肯定不行。他目光扫过菜地,突然注意到瓦房后堆着几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散发出刺鼻的煤油味。
"阿华,"林羽压低声音,"你绕到前面去,等我的信号就大喊'着火了'。"
"那您呢?"
林羽已经摸到了陶罐旁边:"给他们添把火。"
等阿华就位后,林羽撬开所有陶罐,把煤油倒在房后的干草堆上。火折子一闪,火苗"腾"地窜起老高。
"着火了!"阿华扯着嗓子喊,"快救火啊!"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趁着那些人打水救火的空档,林羽闪进屋内,直奔棺材。
"别动!"沙哑嗓突然从烟雾中冲出,砍刀直劈下来!
林羽侧身避过,枪口顶住对方下巴就是一枪!
"砰!"
沙哑嗓仰面倒下。林羽踹开棺材盖,里面果然蜷缩着两个姑娘——周小梅紧紧搂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是李秀兰的妹妹!
"林先生!"周小梅惊喜地叫道。
林羽刚要救人,脑后突然挨了重重一击!
他踉跄着转身,看见那个女人举着铜香炉,面目狰狞:"坏我圣教大事,找死!"
林羽眼前发黑,隐约听见阿华在喊什么,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煤油罐炸了!
热浪扑面而来,林羽拼尽最后力气把棺材里的姑娘们推出去,自己却被倒塌的房梁砸中......
林羽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后脑勺疼得像被人用铁锤砸过。伸手一摸,黏糊糊的全是血。
"阿华?"他试着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没人回应。
林羽挣扎着坐起来,手指触到潮湿的泥土和碎瓦片。记忆慢慢回笼——爆炸、火海、倒塌的房梁......
"操。"他骂了一句,撑着墙站起来。
月光从残破的屋顶漏下来,照出满地狼藉。瓦房已经烧得只剩骨架,焦黑的木梁横七竖八地插在废墟里。林羽踢开一块冒着烟的木板,突然听见微弱的呻吟声。
"周小梅?"
声音是从棺材方向传来的。林羽踉跄着走过去,发现红棺材被炸成了两截,里面空空如也。
"林先生......"
这次声音更清楚了,是从屋后传来的。林羽绕过废墟,看见阿华瘫坐在菜地边,怀里抱着昏迷的李秀兰妹妹,周小梅正用衣角给小姑娘擦脸上的灰。
"您还活着!"阿华抬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林羽蹲下身检查小姑娘的伤势:"其他人呢?"
"死的死,跑的跑。"周小梅咬牙切齿,"那个疯女人不见了。"
林羽望向远处——土路上有几道新鲜的车辙,消失在夜色中。
"先回城。"他抱起小姑娘,"得找个大夫。"
回城的路上,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邪教头目跑了,仪式没完成,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关键的是,那个"七星连珠"到底是什么?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敲开了城里老中医的门。老大夫给三人包扎完,盯着小姑娘手腕上的红绳直摇头:"造孽啊,这是'锁魂结'。"
"啥意思?"阿华问。
老大夫压低声音:"邪教绑人用的,红绳浸过尸油,七天不解开,魂就被勾走了。"
林羽心里一沉——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送走大夫,周小梅拉着林羽的袖子:"林先生,我妹妹还在古宅里!"
"你妹妹?"
"对,最小的那个。"周小梅眼圈通红,"那天我们姐妹仨一起被抓的,大姐被关在棺材里,小妹被他们带去了古宅......"
林羽想起名册上最后一个名字:"赵小桃?"
周小梅拼命点头。
午后,三人再次来到古宅。白天的古宅更显阴森,藤蔓爬满了斑驳的围墙,正门上的铜锁已经锈死。林羽绕到后院,发现上次他们逃出来的枯井旁多了几个新鲜的脚印。
"有人来过。"林羽蹲下查看,"不超过两个时辰。"
阿华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林先生,我咋觉得这宅子比上次还邪乎......"
确实不对劲。明明是大中午,宅子里却冷得像冰窖。林羽推开吱呀作响的后门,一股霉味混着奇怪的腥气扑面而来。
"分头找。"林羽递给阿华一把匕首,"有动静就喊。"
一楼没什么异常,但上到二楼时,林羽突然听见"咯咯"的笑声,像是个小女孩在玩闹。声音是从尽头那间房传来的——正是上次发现密室的房间!
林羽握紧枪,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供桌上的蜡烛居然自己燃着,火苗绿莹莹的。更诡异的是,密室入口大敞着,木箱上的锁被人暴力撬开了。
"林先生!"阿华在楼下尖叫,"快来!"
林羽冲下楼,看见阿华瘫坐在厨房门口,手指着灶台:"那、那锅自己在动......"
铁锅确实在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它。林羽抄起烧火棍,猛地掀开锅盖——
"喵!"
一只黑猫窜出来,转眼消失在走廊里。
"吓死老子了......"阿华抹了把冷汗。
林羽却盯着灶台出神。民国初年的老灶台,灶膛里居然没有一丝灰烬,反而摆着七个小泥人,每个泥人脖子上都缠着红绳。
"七星锁魂。"林羽想起老中医的话,"他们在用邪术困住什么东西......"
突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摔倒了。林羽拔腿就往楼上跑,刚到楼梯口就僵住了——
二楼的走廊尽头,站着个小女孩。
她背对着他们,穿着红棉袄,两条辫子垂在肩上。
"赵小桃?"周小梅激动地要冲过去,被林羽一把拉住。
不对劲。小女孩的脚......是悬空的!
像是感应到他们的目光,小女孩慢慢转过头。月光穿过她的身体照在地板上,那张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红的嘴缓缓咧开——
"姐姐......来玩呀......"
周小梅直接吓晕了过去。阿华两腿发软,牙齿打颤:"林、林先生......"
林羽的枪口对准了小女孩,手指却微微发抖。他办案多年,见过无数凶残的罪犯,但眼前这东西......
小女孩突然飘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林羽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她的身体打在墙上。
"没用的......"小女孩的声音忽远忽近,"时辰到了......"
她伸出惨白的手,指尖几乎碰到林羽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铜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梆子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小女孩尖叫着后退,身影渐渐变淡。林羽趁机扛起周小梅,拽着阿华就往楼下冲。
跑到院门口时,林羽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窗口站着三个人影:小女孩,还有穿长袍的一男一女,正是逃走的邪教头目!
男的手里捧着个东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林羽眯起眼,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尊三头六臂的铜像,和密室里的一模一样,但此刻铜像的六只手里,各抓着一缕头发......
铜锣声渐渐远去,古宅的大门"砰"地一声自动关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林羽喘着粗气,把昏迷的周小梅放在院墙外的石墩上。阿华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裤裆湿了一片。
"林、林先生......"他牙齿直打架,"那玩意儿......真是鬼?"
林羽没回答,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晚上九点四十五分。距离子时还有两个多小时。
"不是鬼。"他盯着古宅二楼那扇仍然亮着绿光的窗户,"是邪术。"
阿华咽了口唾沫:"那咱还进去?"
"不进去,赵小桃就真没了。"林羽从口袋里掏出老中医给的一包朱砂,倒在掌心搓了搓,"你带着周小梅先回城,找警察局的人来。"
"您一个人?"阿华瞪大眼睛,"不行!那宅子——"
"没时间了。"林羽打断他,"记住,子时之前必须带人回来。"
看着阿华架着周小梅跌跌撞撞地跑远,林羽转身走向古宅。夜风卷着枯叶打在他脸上,带着股腐烂的味道。他摸到后院的枯井旁,发现井沿上多了几道新鲜的抓痕,像是有人拼命想爬出来。
"赵小桃?"林羽对着井口喊了一声。
井里传来"咚"的一声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井壁。林羽摸出火柴点亮油灯,灯光照下去的瞬间,一张惨白的脸猛地从井底浮上来——是那个没有五官的小女孩!
林羽手一抖,油灯差点掉进井里。再定睛看时,井水又恢复了平静,只映出他自己扭曲的倒影。
"装神弄鬼......"他啐了一口,转身走向宅子。
这次他没走正门,而是顺着外墙爬上了二楼。窗户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间里静得出奇,那盏绿油油的蜡烛已经熄了,只剩下一滩凝固的蜡油。
林羽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上,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他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三个人影就是在这层消失的。
走廊尽头有扇雕花木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林羽贴着墙摸过去,听见里面传来低沉的诵经声——是那个沙哑嗓的男人!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林羽轻轻推开门缝。
屋里点着七盏血红色的油灯,摆成北斗七星状。沙哑嗓和那个女人跪在灯阵中央,面前摆着那尊三头六臂的铜像。铜像的六只手上缠着的头发正诡异地蠕动着,像是活物。
最骇人的是墙角——赵小桃被绑在一把太师椅上,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得像死人。她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子的另一端连在铜像上。
"时辰快到了。"女人兴奋地声音发颤,"六个阴魂已经归位,就差这最后一个!"
林羽眯起眼。六个?他猛然想起灶膛里那七个泥人——原来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献祭的姑娘!
沙哑嗓站起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把青铜匕首:"子时一到,取她心头血,大功告成!"
林羽的枪口已经对准了沙哑嗓的后脑勺,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开枪。铜像、红绳、七星灯阵......这些东西肯定有联系,贸然打断仪式可能会害死赵小桃。
他悄悄退出来,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线索。老中医说过"锁魂结",灶台里的泥人,还有铜像手里的头发......
突然,他想起密室里那本破旧的线装书。上次走得急,没来得及细看。
地下室的门仍然大敞着。林羽摸下去,发现木箱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但那本书还在。他快速翻阅,终于在最后一页发现一幅诡异的图画——
画上是一尊三头六臂的神像,脚下踩着七个少女,每个少女的胸口都插着一根钉子。图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七星锁魂,以阴养煞,子时取心血,可通幽冥。"
林羽的指尖微微发抖。他明白了——邪教要用七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少女献祭,通过某种邪术打开阴阳通道!
书页背面还有一段模糊的记载:"......若破其阵,当寻阵眼,以阳血污之......"
阵眼?林羽猛地合上书。整个古宅最诡异的地方是......
他突然想起二楼那个永远打不开的小房间。上次来时就注意到,那扇门明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推不开。
林羽冲回二楼,直奔走廊尽头。那扇不起眼的木门依然紧闭,门把手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他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像是后面顶了千斤巨石。
"妈的......"林羽后退两步,猛地踹向门板。
"砰!"
门开了,一股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林羽打了个寒颤,油灯的火苗瞬间变成诡异的绿色。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供桌。桌上摆着个黑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周围用朱砂画了个复杂的符阵。最骇人的是罐子周围的地面——七盏油灯摆成圆圈,每盏灯芯上都飘着一缕头发,正是那些失踪少女的!
林羽终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阵眼!陶罐里肯定装着更可怕的东西......
他刚要上前,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沙哑嗓的怒吼:"有人闯阵!"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羽一咬牙,掏出匕首划破手掌,鲜血"啪嗒"滴在陶罐上——
"轰!"
整个房间剧烈震动,陶罐"咔嚓"裂开一道缝,一股黑烟猛地窜出来!与此同时,楼下传来赵小桃撕心裂肺的尖叫......
黑烟从陶罐里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林羽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哭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罐子里挣脱出来。
"砰!"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沙哑嗓的怒吼:"拦住他!"
林羽顾不得多想,抓起供桌上的油灯,猛地砸向陶罐——
"哗啦!"
黑陶罐应声碎裂,一团黏稠的黑血从里面涌出,顺着朱砂画的符阵流淌。那些血像是活物,在地上扭曲爬行,发出"嘶嘶"的声响。更骇人的是,七盏油灯的火苗同时暴涨,灯芯上的头发剧烈抖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啊——"
楼下传来赵小桃撕心裂肺的尖叫。林羽转身冲出房间,正撞上冲上楼梯的沙哑嗓。男人满脸狰狞,手里攥着那把青铜匕首,刀刃上还滴着血。
"找死!"沙哑嗓扑上来,匕首直刺林羽心口。
林羽侧身避开,反手一枪托砸在对方太阳穴上。沙哑嗓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却突然阴森一笑:"晚了......仪式已经开始了......"
林羽心头一紧,转头看向楼下——
大厅里,赵小桃被绑在太师椅上,胸口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尾系着红绳,一直延伸到铜像手中。她的脸色已经由灰白转为青紫,嘴唇乌黑,双眼翻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更可怕的是,铜像的六只手开始缓缓转动,每只手上的头发都像活蛇一样蠕动,朝着赵小桃的方向延伸。
"六个阴魂归位,就差这一个了......"女人站在铜像旁,癫狂地大笑,"时辰到了!"
林羽冲下楼,却被沙哑嗓从背后扑倒。两人滚作一团,匕首在林羽手臂上划开一道血口。他抬脚踹开对方,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打穿了女人的肩膀,她惨叫一声,撞翻了铜像。
铜像倒地的一瞬间,整个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屋顶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那些缠绕在铜像手上的头发猛地绷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回拽。
"不!"沙哑嗓爬起来,疯了一样扑向铜像,"不能断!"
林羽没给他机会,抬手又是一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膝盖。沙哑嗓跪倒在地,却仍然挣扎着往前爬,嘴里念叨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震动越来越剧烈,大厅的立柱开始倾斜。林羽冲到赵小桃身边,一把扯掉她胸口的银针,却发现红绳已经深深勒进她的皮肉,像是长在了里面。
"忍着点!"他掏出匕首,割断红绳。
"啊——"赵小桃猛地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与此同时,铜像"咔嚓"一声裂成两半,那些头发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瞬间化为灰烬。大厅的震动突然停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林羽喘着粗气,看着赵小桃——她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但眼神仍然涣散,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
"赵小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孩的瞳孔慢慢聚焦,嘴唇颤抖着:"姐......姐姐......"
林羽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沙哑嗓和那个女人——两人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女人喃喃自语,"它们要回来了......"
林羽皱眉:"什么要回来了?"
女人没回答,只是神经质地笑着,突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林羽身后——
林羽猛地回头。
大厅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七个人影。
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有的梳着辫子,有的披散着头发,但无一例外,都是年轻女孩。最骇人的是,她们全都赤着脚,脚尖离地三寸,飘在半空中。
林羽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是......是她们......"赵小桃颤抖着指向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女孩,"那是......李秀兰姐姐......"
七个女孩缓缓飘向沙哑嗓和女人,两人吓得连连后退,却无路可逃。
"别过来!别过来!"沙哑嗓挥舞着双手,"我们已经供奉了你们......"
穿蓝布衫的女孩——李秀兰的妹妹——缓缓抬起手,指向两人。
"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而冰冷。
下一秒,七个女孩同时扑了上去——
"啊——"
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后戛然而止。林羽死死捂住赵小桃的眼睛,自己却看得一清二楚——沙哑嗓和女人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开,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只有黑烟从他们的七窍中冒出,被七个女孩吸了进去。
等黑烟散尽,地上只剩下两具干瘪的皮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血肉。
七个女孩转过身,看向林羽和赵小桃。
林羽下意识地把赵小桃护在身后,握紧了枪。
李秀兰的妹妹却摇了摇头,指向大门:"走......"
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其他六个女孩也是。她们飘向大厅中央,围成一圈,手拉着手,渐渐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林羽愣在原地,直到赵小桃拉了拉他的袖子:"林先生......"
他这才回过神,扶起赵小桃:"能走吗?"
女孩点点头,虚弱地靠在他身上。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向大门,刚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整座古宅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尘土。
林羽回头看了一眼,废墟中似乎有七道微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
三天后,警察局。
"所以,那些女孩的魂魄......"局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真的......"
"真的。"林羽喝了口茶,"古宅是邪教的据点,他们用邪术困住那些女孩的魂魄,想借她们的力量打开阴阳通道。"
局长咽了口唾沫:"那现在......"
"解脱了。"林羽放下茶杯,"古宅一倒,阵法就破了,她们的魂魄自然就散了。"
局长长舒一口气:"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赵小桃就......"
林羽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赵小桃正和周小梅抱在一起,姐妹俩哭成一团。
"对了,"局长突然想起什么,"那本邪教的书呢?"
"烧了。"林羽站起身,"这种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他走出警察局,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案子结了,古宅的冤魂安息了,邪教也彻底覆灭了。
但林羽心里清楚,这世上像古宅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