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黑透,大风卷着沙土在城里乱窜,满城落花飘洒一地。
屋檐下的灯笼晃得吱呀作响,有一穿着素色衣袍的女子晃晃悠悠地从院子里穿过,丫鬟仆从们连忙低头行礼,女子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哧溜一声消失于假山深处。
原来那里竟然有一处密室。
漆黑的密室因来人的到来带来些许光亮,半躺在榻上的老妇人瞟了那女子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继续闭目养神。
“你别白费功夫了,你就算把我另一条腿也打断我也不会答应你要求的。”老妇人冷哼了声,语气很不友好。
目光随着她话语朝她腿间移动,明显可以发现她左腿呈现一种奇异的姿势瘫软地放在床榻上。
“吕哲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呢?”女子声音低沉,有风钻了进来吹动着烛光左右摇摆。
“谁为他卖命了,如果不是他手上拿捏着江丫头的性命,谁管他死活”,老妪睁开双眼,目光皆是恨意,“我恨不得他立马去死。”
“可你还是出卖我了。”
“老婆子我哪出卖你了,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你为了自己的私利将我绑来,还打断我的腿,我还没骂你祖宗十八代呢你倒先怪起我来了。”说起这个事钱大娘就来气,吕哲卸磨杀驴后她被皇后所救,哪知道刚出宫又被吕嫣然抓来了。
“吕嫣然我告诉你,你想用我来威胁江丫头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更别说要我当中间人拉拢她了。兴蛮经年累战,如今好不容易有和解的时机岂能因我老婆子的性命就毁于一旦。将士百战,保国不乱。他们浴血沙场,为的可不就是这天下再无战争。
吕嫣然,你没去过边疆,你没见过那里的百姓,你永远懂不了和平究竟意味着什么!!”
“和平嘛,谁说我不懂?”吕嫣然偏头看她,嘴角浮现出一抹邪恶笑容。
“和平,不就是以我身体为筹码换来的吗?白单,和亲,这事你忘了?”说着说着她竟然笑出声,眼底有泪珠在打转。
“……这事一码归一码,白单一事大兴确实要感谢你,吕哲也确实做得不地道。但你过往的悲惨经历不是你害人杀人的理由啊!”
“呵,你到是大义,你们所有人都大义,可我凭什么要大义?”
“你就不怕死后下地狱吗?”钱大娘锤床控诉,她想唤醒眼前这位陷入迷途的女子。
可别人显然不领情。
吕嫣然动作轻缓地朝床榻间走来,粗糙的麻布布料在她掌间摩挲,眼见着她双手突然用力向下按压,脸上的表情亦甚是狰狞。
“佛陀割肉喂鹰成大道,可我只觉得他蠢。世人的生死与我何关,身体上的苦痛才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啊!!我已身在地狱何惧死后下地狱,我活着唯有一个目的——
吕哲所盼,吾皆毁之;吕哲所有,吾皆夺之;吕哲所倚,吴皆杀之!!”
“所以……你杀了风姑?”豆大的汗珠从钱大娘额头上沁出,强忍着腿上剧烈的痛意她一把将吕嫣然佩戴的耳饰扯下来。
“这是风姑临死前所佩戴的吧,你看,吊坠上还有血迹呢?”
“你还给我!”吕嫣然说着就去抢。
钱大娘摊开手掌,任由吕嫣然将耳饰夺走。傍晚时分平常来给她送饭的小丫鬟晚来了一刻钟,那小丫鬟眼眶通红,经她询问才知府里的风姑姑死了。
追问其原因,那小丫鬟却是再也不答话了,只是浑身瑟瑟发抖,眼神里满是惧怕。
“竟真是你杀了她,她不是陪伴你长大的吗?”
“她不是,她从始至终就是吕哲派来监视我的。她背叛我,她死有余辜!!”吕嫣然怒吼出声,仿佛越大力呼喊越能证明她说的就是对的。
“那你在悲伤什么?”钱大娘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将自己凌乱的服饰重新整理好。
“本宫何曾悲伤?”
“对,不悲伤。”钱大娘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些可怜……又可恨。
“对,你不悲伤。不悲伤你大晚上喝得醉醺醺来找我老婆子,是不是风姑一死,你发现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吕嫣然,你前半生可怜,后半生可悲啊!!”
“你找死!!”啪地一声一巴掌拍过来,打得钱大娘耳朵都沁出了鲜血。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不成,刚刚有句话你说对了,她江荣估计真不会受我威胁。既然这样,留你又有何用?”眼见着她目怒凶光,双手用力朝钱大娘颈间掐去。
底下的人不断挣扎,双脸被涨得通红,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带着一种撕毁一切的疯狂。
紧闭的石门突然打开,狂风卷着落花将密室中的烛火熄灭,吕嫣然只觉肩膀突然一阵刺痛,紧接着双手亦被人向后背折去。
又一阵风袭来,她面前躺着的老妇人已不见了身影。
……
假山空地,两队人马互相对峙。
“江荣,我不去找你,你到自己找上门来了。”吕嫣然气急败坏,拿起手下的弓箭就朝被包围着的三人射去。
“姬焱,江荣愚蠢你该更了解当今局势,你真的要与我作对吗?你不想为你爹报仇雪恨了吗?只要你们放下刀剑为我所用,本宫保证只要我夺位成功,我必让你们亲手手刃仇人,我还会逼他下罪己诏,揭累累罪孽。
姬焱,吕哲许了你什么我一样能实现。”
姬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只弯腰将钱大娘接了过来背在身上。
“你放开手打,钱姨我来背。”
“姬焱,连你也要背叛我吗?”吕嫣然气急败坏地骂道。
“你引封青进宫的那天应该就该料到有这个结果,”姬焱说着将对面持刀而来的侍卫一脚踹飞,“还有,不管是你,还是吕哲……我一个都不信。
既然从无效忠又何来背叛?”
一直平静的面容下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情绪,寤歌注意到了,那是厌恶。
不管是对吕嫣然、还是吕哲,皆是厌恶。
“既然如此,那你们都去死吧!!”吕嫣然往昔娇美的容颜上镀上了一层阴影,只留下扭曲丑陋的表情。
狂风依旧,卷起重重尘土,此时他们正站在上风处。
“屏住呼吸。”背上的钱大娘突然对姬焱耳语。
寤歌也听到了,她抽空朝那边瞟了一眼,下一秒亦屏住了呼吸。
当药粉在空气中弥漫时,寤歌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姜还是老的辣。
对面的侍卫纷纷倒下,寤歌稍一思忖将手中的匕首朝那个颜色旖旎的女子掷去,想象中鲜血喷涌的画面并未出现,匕首被一道凭空而来的弓箭射下。
还有其他人?
她和姬焱对视了一眼,也不想着逃了,夺过公主府侍卫手中的大刀就接连朝吕嫣然方向砍去,可偏偏动作明显比之前缓慢了许多,就像是故意为之。
意料中的,在那柄大刀即将接触到吕嫣然头颅的时刻,在刀剑交接的火光之中,大刀被一柄长剑牢牢格挡住。
来人一身黑袍,面具遮脸,但寤歌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赵阜,你果然没死!!”寤歌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