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伦的后背紧贴着发烫的车门,汗液顺着工装裤的腰带往下滑,在尾椎骨处聚成冰凉的小水洼。十月尾的阳光依旧毒辣,透过车窗炙烤着车厢,将内饰皮革蒸出刺鼻的塑胶味,与司机身上的汗酸、烟油味绞成令人作呕的气息。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绷带下的伤口在高温中阵阵抽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突然,他猛地扯开衣领,别在胸前的警徽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金属棱角刮擦皮肤时泛起细微的刺痛。“我是什么?毒虫?估计你也是吧?你最好告诉我往右边走多久能到?” 他刻意将 “毒虫” 二字咬得极重,喉结因愤怒而剧烈颤动,衬衫第二颗纽扣在发力时崩落在地,骨碌碌滚进座椅缝隙。
黑车司机原本凶狠的表情瞬间凝固,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香烟从他指间滑落,在脚垫上烫出焦黑的洞,灰烬落在露出棉絮的破洞处,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不过须臾,他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上的横肉挤成褶皱,嘴角沾着的玉米残渣随着笑容抖动:“哎呦喂,这叫什么来着,不打不相识嘛。” 他油腻的手掌在红背心蹭了蹭,从仪表盘夹层摸出包中华烟,抽出一根递向格伦,烟盒边缘还沾着半枚枫叶形状的油渍 。阳光穿过车窗,将那油渍照得透亮。
“您啊,往前走三个红绿灯路口,然后再往右拐三个红绿灯,您猜怎么着?您儿就到了本县最大的毒品交易地点!” 他的语气夸张,唾沫星子随着话音飞溅在挡风玻璃上,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格伦并未接烟,而是一把抓住司机递烟的手腕,虎口处的力量大得惊人。他的拇指狠狠按压对方腕间动脉,能清晰感受到那急促的跳动,如同即将失控的鼓点。“你进去过?”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司机躲闪的眼神。车内后视镜里,自己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睛,蛰得生疼。后视镜边缘贴着半张照片,露出的部分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司机被捏得龇牙咧嘴,却仍强装镇定,眼神不停地瞟向车窗外。路边便利店的 LED 屏闪烁着 “青少年禁毒宣传活动” 的广告,画面里天真的学生笑容与此刻的阴暗形成刺眼反差。“以前是去过这些地方,吸了两回被家里人发现了,事后缉毒警马上来我家把我抓走进行审问。”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烟灰在脸颊划出黑色的痕迹。脖颈处的疤痕周围泛红,边缘结着淡黄色的痂,明显是近期注射留下的感染痕迹,与他的谎言形成铁证。格伦余光瞥见司机右手小指内侧,还残留着注射时按压的淤青,如同新鲜的烙印。
“所以?你也真的戒掉了?” 格伦的态度变得更加怀疑,另一只手掏出备用的手铐,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内格外刺耳。他余光瞥见副驾驶手套箱缝隙里露出半截注射器,透明管身残留着淡蓝色液体,管尾还沾着些许棉絮纤维。司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突然爆发的蛮力试图抽回手:“警察同志,我真的戒掉了!我现在就靠开黑车养家糊口,再也不敢碰那玩意儿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底却闪过一丝阴狠,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话音未落,司机猛地踩下油门,老旧的桑塔纳发出刺耳的轰鸣。格伦被巨大的惯性甩向座椅,后脑勺重重磕在头枕上。他迅速反应过来,用膝盖顶住前排座椅,同时将手铐铐住司机的右手腕。“停车!” 他大声怒吼,声音震得车窗嗡嗡作响。车子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连续闯过两个红灯,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路边行人惊恐的尖叫、汽车的鸣笛声混作一团,后视镜里,一辆黑色 SUV 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车牌被泥巴糊得严严实实,车顶行李架上绑着的黑色防水布下,隐约透出金属管状物的轮廓。
格伦死死抓住车顶的把手,另一只手化为铁拳砸在司机的太阳穴上。这一击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司机的身体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下去,方向盘失控地打转。车子歪歪斜斜地冲向人行道,格伦在千钧一发之际猛拉方向盘,车身擦着路灯杆划出半米长的火花,最终斜停在马路中央。引擎盖下冒出滚滚白烟,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格伦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方才头部的撞击让他险些昏厥。
烈日当空,蝉鸣震耳欲聋。格伦踹开车门下车,汗水模糊了视线。他扯下衬衫袖子缠住流血的额头,目光扫过四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背面,用红漆画着片枫叶,箭头直指前方。他想起司机的话,强忍着眩晕感走向第三个红绿灯路口。柏油路面被晒得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更让他怀疑此刻自己是不是低血糖又要犯了。胃袋翻涌着灼烧感,从医院逃出后滴水未进的身体,正在发出崩溃的预警。
沿途的店铺大多紧闭,卷帘门上贴满褪色的广告。一家五金店门口,老板正端着铝制饭盒吃午饭,酸菜炖肉的香气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老板抬头打量格伦,格伦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终于走到第三个红绿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区区三个红绿灯竟有四公里那么远。随后,格伦又往右边的方向望了望,发现这里只是一望无际的公路,一丛丛枯败的树林在公路两旁蔓延。秋风卷起路边的塑料袋,啪嗒一声贴在他汗湿的脸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群毒虫在狂欢。
固执的格伦态度坚定地朝公路深处走去,此刻他还不忘呼叫搭档张伟。手机的震动声隐隐约约带给格伦一丝警惕感。
“你个伤员急什么啊?有结果肯定马上告诉你啊!” 电话另一头的张伟不耐烦地说道,背景音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噼啪声和同事的交谈声。
而这一边,格伦喘着虚弱的声音对电话另一边的张伟说道,“好搭档啊,去我那病号柜里找找我给你留的礼物吧,我就不跟你废话了,突然想起来我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先下线咯。” 他瞥见远处公路尽头扬起尘土,三辆黑色轿车正飞驰而来。不等张伟回应,格伦果断将手机关机,顺手塞进路边的下水道缝隙,包括自己的所有证件。
公路两侧的树林突然传来沙沙响动,像是无数毒蛇在枯叶间游走。格伦依然习惯性地摸向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