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台灯把周牧川的影子钉在墙上，他正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本素描本。封面的小鲸鱼图案褪成浅灰，是大二那年我送他的生日礼物，边角磨出的毛边，像被反复抚摸过千万次。
“大二写生时，你总穿蓝白条纹衫。” 他翻开第一页，炭笔速写里的我趴在课桌，后颈的小痣被画成鲸鱼眼睛，“那时我总盯着这里发呆，想把你的每个细节都刻进画布。” 铅笔痕里嵌着细碎的橡皮屑，像落进深海的星子。
纸页翻动声混着窗外的雨声，每一页都是我：20 岁在画室咬笔改稿，笔尖在唇上留下靛蓝印记；23 岁在医院打吊瓶，手机屏幕映着未发送给周牧川的消息；去年冬至在便利店，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他送的鲸鱼围巾 ，原来他都知道，那些我以为无人在意的瞬间，全被他收进了画纸。
最后一页掉出张泛黄的纸，巴黎美院的信封边角卷曲，洇着咖啡渍。抽出信纸时，周牧川的喉结滚动着：“他们说我的作品集缺温度，却不知道每张画的模特都是你。” 落款日期 2022 年 3 月 15 日，正是我在机场等到航班取消的那天。
“我去机场的路上接到拒信。” 他指尖划过信末的批注，“‘过于注重技巧，缺乏情感内核’，可他们不知道，我的情感内核，从 18 岁遇见你就没换过。” 信纸背面画着小鲸鱼，尾巴缠着星星，和我刻在人鱼尾鳍的缩写一模一样。
铁皮盒打开时发出轻响，33 颗玻璃珠在台灯下流转微光。“从认识你的第一年开始攒。” 他捏起一颗嵌着碎钻的，“18 岁在天台画鲸鱼，20 岁你拿新人奖，22 岁我在伦敦收到你的胃出血通知” 第 33 颗里封着片银杏叶，“去年秋天在你公司楼下捡的，那天你加班到凌晨，我等了三个小时。”
我捏着玻璃珠，冰凉触感混着他掌心的温度。腕骨的烫疤被他轻轻摩挲，像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在伦敦的地下室，我每天画到凌晨。” 他突然笑了，笑纹里藏着三年未说的思念，“雕塑工作室的老板总骂我心不在焉，其实我满脑子都是你改稿时的样子。”
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是周牧川父亲的手术记录。缴费单备注栏的 “张建国” 三个字被红笔圈住，金额正好是我塞进他书包的两万块。“他替我交了手术费，条件是让我退出巴黎美院的面试。” 周牧川声音发哑，“那时我才知道，他早就盯上了你的‘鲸落’系列。”
“所以你消失三年，是去攒够打败他的资本？” 我望着他无名指根的疤痕，那是在伦敦搬砖时被钢筋划伤的。他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丝绒盒，钛钢戒指内侧的 “鲸落南北” 闪着微光：“本来想等攒够 100 颗玻璃珠，在你 30 岁生日求婚。”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周牧川翻开素描本最新的一页 ，是昨夜画的我，趴在工作台上睡着，手里还攥着半支马克笔。他用红笔在角落写着：“小羽，你的鲸鱼从未迷路，因为我一直是你的星轨。”
手机在此时震动，屏幕亮起张建国的号码。周牧川按住我要接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别担心，史密斯教授已经在准备证据。” 但他指尖的颤抖出卖了他，就像 22 岁那年在机场，他说 “航班取消” 时的语气。
电话接通的瞬间，张建国的喘息声混着电流杂音传来：“林小羽，你的‘鲸落’模型在深海创意的展柜里起火了。” 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兴奋，“那些珍珠贝母贴片，烧起来像极了鲸鱼的眼泪。”
周牧川突然起身撞翻椅子，素描本里的玻璃珠滚落一地。我看见他翻开的那页，画着我们 18 岁的约定 “鲸落星轨” 工作室的蓝图，此刻正被台灯的光切成两半，一半是鲸鱼，一半是星星。
“地址给我。” 周牧川抓过外套，领带还挂在脖子上，“他们想毁掉的，不只是模型。” 他望向我手腕的红痕，那是扯工牌时留下的，“还有我们十年的证据。”
我跟着他冲进雨夜，手里攥着那颗嵌着银杏叶的玻璃珠。雨滴砸在便利店玻璃上，映出我们重叠的影子，就像十年前在画室，他帮我改画时，两个人的影子曾无数次投在画布上。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匿名短信：鲸落系列的源文件，在你工位的抽屉里。附带着张照片：我的人鱼模型躺在碎纸机里，尾鳍的 “ZM×LY” 刻痕被撕成两半。
周牧川的车在路口急刹，街灯照亮他绷紧的后颈。我突然想起素描本里的最后一页，他画了只流泪的鲨鱼，旁边写着：“如果有一天鲸鱼迷路了，星星会带它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