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栋楼的电路系统早已瘫痪，就连应急灯绿色的暗光也熄灭了。楼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空气中不时炸裂的蓝白色电光，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残影。
楼道地面堆满坠落的墙体碎片，沿着墙根凌乱铺展，给U.N.I.T.特警们的行动造成不小的阻碍。空气中浮动着尚未沉降的灰尘，遮蔽了视线，也让呼吸变得沉重。那些破裂墙面的边缘，隐约闪着蓝紫色的荧光，正一点点黯淡下去。
"怎么办！头儿，打哪一个目标？！"
副队长王羽的吼叫声穿过头盔在楼道里炸响。古平杰能感觉到自己的靴子正踩在某种粘稠液体上——可能是血。他侧身翻滚，一道黑色弧光擦着头盔面罩划过，带起一阵低频的嗡嗡声。霎时间，头盔面罩的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缝，裂口边缘发着近乎不自然的银灰色波纹，随即瞬间褪去。
古平杰感到头皮一阵发麻，眼前的景象仿佛起了雾，变得模糊扭曲。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眯起眼，再次望向面罩之后，终于看清了那片诡异的景象。
那些东西在黑暗中舞动。数十条黑色细线像活物般扭动着，在空气中划出诡异的轨迹。每当电光闪过，无数黑色的影子仿佛在走廊还未破损的墙壁上留下了扰动的裂纹。一个队员躲闪不及，被细线贯穿大腿，人就这样被吊了起来。他的惨叫刚响起就戛然而止——又一条细线直接刺穿了面罩。
“保持阵型！交替掩护！”
王羽的声音如炸雷般在狭窄的楼道中回响。他一边迅速判断局势，一边挥手指引那些刚刚躲过袭击的队员迅速重整队形，重新构建防线。
几名队员举起那种特制枪械，枪口并未喷出火光，而是一阵无形的震荡波沿着空气泛起微微扭曲的涟漪，仿佛热浪般扭曲了视线。紧接着，一圈圈蓝白色的干涉光纹在暗体周围瞬间展开，犹如水面被投石激起的波纹。
空气中传来细碎刺耳的嗡鸣与嘶响，像金属在玻璃上划过。宛如黑色钢琴线般的暗体细线突然剧烈震颤，仿佛迷失方向一般抽搐扭动，最终在视线扭曲中崩解，化作翻滚消散的黑雾。
然而，更多的细线如黑色水母的触须正从房间深处涌出。
古平杰借着队员们的掩护射击，一个侧身翻滚移动到了房间的门口。
借着短暂的电光，他看清了房间内的恐怖景象——
两个身影悬在半空，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蛾。左侧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鲜血已经浸透了她半边身子，大张的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右侧是个面容呆滞的男人，四肢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着。数道黑影从他体内穿出，又汇入房间中央那团不断蠕动的黑影。
那东西像一团具象化的黑暗，表面翻滚着如同黑色火焰的波纹。它悬浮在那里，足有两米高，轮廓如同深海水母，又似一只耸立的巨型蝌蚪，犹如深海生物般的诡异。从窗帘缝隙透入的微光，只能勾勒出它不断变幻的边缘。
古平杰的手枪在颤抖。
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睛，刺痛感让他眨了眨眼。
"掩护我！"他高喊一声，一个翻身从密密麻麻的黑色线群下闪进了屋子。
在又一道电光划破黑暗的瞬间，面罩上的裂缝将两个空中的身影拦腰切开，边缘渗入的汗水让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光晕，两个身影在视网膜上重叠又分离。
就在这一瞬，古平杰摒住了呼吸，扳机扣动，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旋转着穿过飞舞的黑色细线，直奔其中一个悬挂的身影而去……
两天前——
冰冷的白色灯光从天花板洒下，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之中。房间不大，四壁除了防震隔音的金属板，还不断发出低频的白噪声。唯一的观察窗也被厚重的防弹玻璃覆盖。
正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七八岁的少女，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纤细的血管在薄薄的皮下清晰可见。她的身体几乎被各种维持生命的装置淹没：呼吸机的软管插入她的气管，心电监护仪的电极贴在她瘦弱的胸膛上，静脉输液管连接着她细如枯枝的手臂，营养液一滴一滴地流入她的血管，维持着她微弱的生命体征。
她的头发稀疏干枯，散在枕头上像一捧枯萎的稻草。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嘴唇因长期缺氧而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她的胸口随着呼吸机的人工节奏微弱起伏，但除此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绿色的线条规律地跳动着，证明她的心脏仍在机械地工作。
古平杰双手撑在病床边的金属护栏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少女身上——她瘦小的身躯几乎被各种维生仪器吞噬，呼吸机的软管随着机械的节奏轻微颤动，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
"纪奥生，"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休息，"昨天的戏演得还不错。"
纪奥生站在门口，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他的视线从少女枯瘦的手臂滑到那些闪烁的仪器上，最后停在古平杰紧绷的侧脸："戏？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房间里只有呼吸机规律的嘶嘶声。古平杰缓缓松开护栏，轻轻握住了少女的手——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皮革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你既然当初选择接受这份工作，"古平杰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少女的手背，"心里一定有想要寻找的答案吧？"
纪奥生走近了几步，白大褂下摆扫过消毒水气味的地面："这是你女儿？"他的声音很轻，"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古平杰的肩膀微微下沉。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在顶灯照射下显得更深："昨天的确是我太着急了。"他松开少女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个褪色的卡通猫挂饰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我向你道歉。但看到她的情况...我想你能理解。"
"她比王雨晴的情况还要严重。也许是因为神经系统的发育还在幼年阶段。"纪奥生盯着那个摇晃的挂饰，突然转身背对病床。他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不动声色地按在自己胸口，手串发出几下清脆的声响。
古平杰站起身，手机挂饰撞在金属床栏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也许吧。"
"但我想让你知道，她和王雨晴经历了相同的事情。"
纪奥生的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病房惨白的墙壁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克制的锐利："就是那些你们一直在忙活，却始终对我三缄其口的事？"
古平杰的指节在病床护栏上敲出沉闷的声响："坦白说，我也不理解上面为什么选中你。"他抬起眼睑，目光锐利地看向纪奥生，"但既然这是命令，我选择服从。但从个人角度上，我也希望我可以相信你。"
"她？"纪奥生突然转身，白大褂在空中晃荡一二，随即恢复平静。他凝视着病床上形销骨立的少女，咂了咂舌，叹了一口气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知道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接受这份工作。"他有力的手指抚过白大褂前襟的褶皱，"一个海外留学的心理学博士，甘心窝在高中当心理老师——"指尖突然收紧，"你说得对，确实不太正常。"
古平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向前迈了半步，靴子在地板上碾出轻微的吱呀声："你本可以在外面继续发展，享受高级待遇。但你却回来了。"阴影爬上他紧绷的下颌，"我不觉得你会是个有奉献精神的人。"
"真是毫不留情啊。"纪奥生唇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他忽然双手撑住病床护栏，俯身时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监护仪的蓝光在他瞳孔中跳动，映出眼底转瞬即逝的波动："没错，接受这份工作是在找答案，但在找到答案之前——"他的声音突然低得几不可闻，"我需要先看清问题本身。就像心理治疗一样，如果不溯源，再怎么干预也是治标不治本。"
作战指挥中心的灯光将会议室照得通亮，古平杰站在投影屏幕前，向U.N.I.T.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进展。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数据图表，几名科研人员正在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
"综上所述，目前对暗体现象的有效控制手段仍然局限于对载体的物理性消除。"古平杰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点击遥控器，屏幕切换到一组医院监控画面，"医疗组在病患治疗方面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
会议结束后，古平杰独自来到张南陆的办公室。深褐色的实木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份标有"机密"字样的文件夹。张南陆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正在翻阅古平杰提交的报告。
"科研部门还在解析脑波频段？"张南陆头也不抬地问道，手指轻轻敲击着纸面。
"是的，老领导。"古平杰保持立正姿势，"由于缺乏可靠的实验数据，研究进展缓慢。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第一批多段干扰枪已经投入使用，实战测试显示能有效干扰暗体对于空间的感知。"
张南陆将报告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保密工作执行得如何？"他的声音突然压低。
古平杰的背脊不自觉地挺得更直："U.N.I.T.内部信息管制措施执行严格。但卫纤慧和周己庄事件需要网络干预，这可能会..."
"海外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张南陆突然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基地外围的巡逻人员正在交接班，"关于暗体的传闻正在各国网络上扩散。多个国家都在加紧研究超越粒子。"他转过身，目光锐利，"我们面对的威胁不止来自暗体本身。"
古平杰的视线落在办公室墙面的金属铭牌上。在醒目的"U.N.I.T."标志下方，"Ultranexoid Neutralization & Investigation Tactics"一行小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窗外的天色渐暗，基地的探照灯已经开始工作，光束扫过远处的围墙。
——
审讯室里的光线很冷。天花板上的LED灯管嗡嗡作响，投下毫无温度的白色光线。孟德施坐在一张普通的金属折叠椅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时不时地轻敲两下。
房间不大，四壁都是浅灰色的吸音材料，摸上去有些粗糙。墙角装着一个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每隔几秒就闪烁一次。靠墙放着一张不锈钢桌，桌面上什么也没有，反射着刺眼的光。
孟德施被U,N.I.T.特警强制拉去用水枪洗了一遍身体，还被强制换了一身便服。不仅如此，还有几个全身穿着防护服的人用什么奇怪的仪器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他的视线在房间里来回游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深灰色的金属门，把手上的漆有些剥落。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冷风让他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他站起来，在不到五平米的房间里踱了几步。鞋底与地胶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到桌边时，他用手抹了一把桌面，然后盯着指尖看，仿佛在检查有没有灰尘。
门外的走廊偶尔传来脚步声，每次都会让他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门口。但脚步声总是经过后又渐渐远去。他深吸一口气，坐回椅子上，右腿开始不自觉地抖动。
桌面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他盯着那个扭曲的影子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却发现杯子里早已空了。这个发现让他皱起眉头，手指在杯沿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审讯室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老一少两名警察走了进来，年长的约莫四十多岁，年轻的看上去不到三十岁，手里拿着记录本。
孟德施"腾"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钟语葶怎么样了？"
中年警察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先坐下说。"他的声音沉稳，"钟小姐暂时脱离危险了。"年轻警察已经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先跟我们讲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吧。”
"我...我今天只是去做体检的。"孟德施慢慢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
"为什么不去正规医院？"年轻警察突然插话，笔尖悬在记录本上方。
孟德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钟语葶是我大学同学...在她那里检查不用排队，费用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不违法吧？"
中年警察靠在椅背上，制服肩章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那体检完为什么又折返回去？"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孟德施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其实...我们大学时交往过..."他的耳根微微发红，"我妹妹一直催我...我想着也许..."
中年警察笑了笑，但突然拍桌而起："你就不问问那黑色怪物是怎么回事吗？！"
孟德施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的面部肌肉一阵震颤，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向两位警察，只见他们二人正用审视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