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霍家别墅的玻璃上，像无数根被揉碎的琴弦。顾星遥握着盲杖站在书房门口，杖尖轻点地面，数着第三块地砖的裂缝——这里是霍沉砚每日凌晨三点批改文件的位置，大理石缝隙里残留着极淡的雪松香水味，混着威士忌的涩。
“夫人，先生今晚在顶楼琴房。”管家的脚步声停在两米外，皮鞋跟磕在铜制门把手上，发出细碎的叮响。顾星遥指尖划过口袋里的诊疗记录复印件，母亲病历上的“铊中毒”三个字正在她掌心发烫，与霍沉砚父亲尸检报告上的毒理分析完全吻合。
书房门无声滑开，雪松气息混着旧纸味涌出来。顾星遥的盲杖轻轻点地，记忆自动拼接出房间布局：左前方三米是胡桃木书柜，《格罗夫音乐辞典》第三卷的位置空着，那里藏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右侧落地窗下的皮椅，霍沉砚总在那里用指挥棒敲着扶手，哼不成调的旋律。
她贴着书柜移动，指尖突然触到冰凉的金属——是霍沉砚常用的银质指挥棒，尾端刻着“C.Y.H”的缩写。上周在日内瓦音乐节，他就是用这根指挥棒敲出《月光奏鸣曲》的篡改版节奏，将她从舆论陷阱里捞出来。此刻指挥棒上缠着半片焦黑的琴谱残页，焦痕形状像极了孤儿院废墟里那架烧毁的钢琴。
“小遥？”
霍沉砚的声音从头顶炸响，顾星遥猛地转身，盲杖尖端戳中他的皮鞋。男人身上带着琴房特有的冷香，混着淡淡铁锈味——那是她上周在地下室闻到的，藏在烧毁琴谱里的气味。
“你在发抖。”霍沉砚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袖口传来，比记忆中凉了许多。顾星遥想起诊疗记录上的“视网膜神经萎缩”，喉间突然发紧：原来他最近总在黄昏时闭着眼弹肖邦，不是洁癖发作，是视力在衰退。
“我想听《平安夜》。”她突然开口，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里有常年握指挥棒留下的凹痕，“就像十年前在火场，你背着我哼的那个版本。”
霍沉砚的手指骤然收紧，雪松香水味里渗入一丝慌乱。顾星遥数着他心跳的节奏，从每分钟72下跳到96下，就像当年在孤儿院里，他替她挡住欺负她的男孩时的频率。
“去琴房。”他松开手，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点，“我让厨房准备热可可。”
顾星遥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立即转身扒开《格罗夫音乐辞典》。暗门开启的瞬间，地下室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比上次更浓烈。她摸向随身携带的盲文笔记本，指尖在扉页停住——那里贴着她偷偷从霍沉砚日程本上拓下的印记：每月15日的“孤儿院火灾纪念日”，旁边画着极小的指挥棒图案。
地下室的台阶有17级，每级高度比普通台阶低两厘米，是霍沉砚特意为她改造的。顾星遥摸着墙壁上的烧伤痕迹下行，突然触到一片潮湿的印记——不是水渍，是新鲜的血迹，沿着砖缝蜿蜒成五线谱形状。
“啪嗒”。
金属物件落地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顾星遥的盲杖迅速扫过去，碰到一个冰凉的相框——是她第一次发现的那幅少女画像，如今玻璃碎成蛛网，画中少女的眼睛被利器剜去，露出背后的牛皮纸。
她撕下表层画布，指尖触到凹凸的盲文：“1998年7月15日，月光财团继承人顾明修携女星遥回国，途经苏黎世遭遇车祸，夫人林晚秋当场身亡，星遥送往圣三一孤儿院……”
纸页边缘还有焦痕，与地下室琴谱上的烧痕完全吻合。顾星遥的呼吸突然急促，原来她不是普通孤儿，而是月光财团的继承人，而霍沉砚父亲尸检报告上的毒药，正是当年车祸现场残留的成分。
“顾小姐真是好兴致。”
许蔓的声音从上方飘来，高跟鞋跟敲在台阶上，像极了当年导师剽窃她作品时的掌声。顾星遥迅速将牛皮纸塞进裙兜，指尖却被碎玻璃划破——血珠滴在画像残片上，正好落在少女颈间的月光钻石吊坠位置。
“沉砚哥哥知道你偷偷调查他父亲吗？”许蔓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她掌心的伤口，“还是说，你已经发现了霍叔叔当年被诬陷为纵火犯的真相？”
顾星遥浑身僵硬，许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带着薄荷糖的清凉：“那场火根本不是意外，你母亲的尿毒症，你导师的剽窃，还有沉砚哥哥逐渐失明的眼睛——都是因为有人想拿到‘月光钻石’的密码。”
“密码是什么？”顾星遥脱口而出，盲杖尖端无意识地敲击地面，敲出《月光奏鸣曲》的前奏节奏。许蔓突然笑了，温热的手指划过她手背：“你每天弹的曲子，不就是最好的密码吗？霍叔叔的遗书里写得很清楚，金库坐标藏在你改编的变奏曲里。”
地下室的灯突然亮起，霍沉砚的身影笼罩在楼梯口，西装袖口沾着雪松木屑——那是他在琴房打磨指挥棒时留下的。顾星遥闻到他身上的铁锈味更浓了，混着一丝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息。
“出去。”霍沉砚的声音像冻住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裂痕。许蔓轻笑一声，在顾星遥掌心塞了颗薄荷糖：“顾小姐，有些真相，比失明更可怕哦。”
脚步声消失后，霍沉砚的皮鞋跟在地面敲出凌乱的点，像极了那年火场里梁柱倒塌的节奏。顾星遥突然转身，盲杖扫过地下室角落的保险柜——密码锁上有新鲜的指纹油渍，正是霍沉砚常用的雪松护手霜味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顾明修的女儿。”她按住保险柜冰冷的铁门，指尖顺着密码盘转动，“从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了我颈后的月光胎记，所以才会找我签订契约，因为我是唯一能解开‘月光钻石’密码的人。”
霍沉砚没有说话，只有雪松香水味越来越浓，混着压抑的喘息。顾星遥摸到保险柜门把手上的凹痕，那是长期用力紧握留下的：“许蔓说你父亲被诬陷为纵火犯，可诊疗记录显示，他和我母亲中的是同一种毒，这说明——”
“够了！”霍沉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烧痕斑驳的墙上，“你以为知道这些就能改变什么？当年的火是我父亲放的，因为他发现月光财团的遗产被改成了公益基金，而你父亲想把所有财富捐给视障儿童，他不甘心……”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手指划过她颈后的胎记，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小遥，你知道吗？火场里第一个倒下的不是梁柱，是我父亲。他把你递给我时，身上的西装已经烧着了，他说‘沉砚，保护好星遥，她是月光财团唯一的继承人’。”
顾星遥的盲杖“当啷”落地，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浓烟中，少年霍沉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稳定地哼着《平安夜》，他的校服外套裹着她，布料上有雪松香水味，和现在霍沉砚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所以你才会每年去给‘小星’扫墓。”她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霍沉砚手背上，“根本没有第二个幸存者，你扫的是你父亲的墓，而我，才是那个被保护下来的‘小星’。”
霍沉砚猛地推开她，脚步声踉跄着退到楼梯口。顾星遥摸向掉落的盲杖，指尖触到地面的血迹——这次，她终于分辨出那不是铁锈味，是雪松香水混着铊毒的气息，和母亲病历上的毒药完全一致。
“你在慢性中毒。”她按住墙面，慢慢站起来，“就像当年的纵火案，现在有人在重复同样的手段，用铊毒对付你，因为你离‘月光钻石’的真相太近了。”
霍沉砚没有否认，只有保险柜门开启的轻响。顾星遥听见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金属相碰的脆响——是月光钻石特有的切割面摩擦声，她在导师剽窃的琴谱封面上听过类似的声音。
“这是父亲的遗书。”霍沉砚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将一张盲文纸塞进她掌心，“他承认了纵火罪，但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你和月光财团的遗产，才顶下所有罪名。”
顾星遥的指尖在盲文上移动，突然僵住——遗书末尾的落款日期，正是她母亲开始出现中毒症状的日子。而在遗书的夹层里，她摸到了另一张纸，上面用盲文刻着：“金库密码：顾星遥《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改编版的节奏型。”
“所以你才会让我弹那首曲子。”她将盲文纸按在胸口，那里有母亲临终前按过的位置，“你早就知道，我的音乐里藏着打开金库的钥匙，就像当年我父亲用音乐给我留的遗言。”
霍沉砚的手指划过她手背的伤口，突然低头吻住她的指尖，带着血的咸涩：“小遥，我害怕。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像当年的月光财团一样，把我当成纵火犯的儿子，当成害死你父亲的凶手的后代。”
顾星遥突然抱住他，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就像十年前在火场里，听着他哼的《平安夜》：“你知道吗？盲人的记忆里，声音比视觉更清晰。十年前的火场，你哼的不是普通的《平安夜》，是我父亲改编的盲童版，每八个小节会加入一个升F调，那是专门给视障儿童设计的节奏标记。”
霍沉砚浑身一震，松开她的手，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檀木盒。顾星遥摸到盒盖上的凹纹，是月光钻石的切割面图案，和她颈后的胎记完全吻合：“这是……”
“月光财团的遗产密钥。”霍沉砚打开盒子，钻石特有的冷光映在顾星遥脸上，“不是财富，是你父亲用毕生心血建立的视障儿童音乐基金，而你，是唯一能继承它的人。”
窗外的雷突然炸响，顾星遥的盲杖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霍沉砚的指挥棒。她想起许蔓的话，想起地下室的血迹，想起霍沉砚逐渐衰退的视力——原来所有的阴谋，都是为了争夺这个能改变无数视障儿童命运的基金。
“我们一起解开密码。”她握住霍沉砚的手，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手腕的脉搏上，“就像十年前在火场，你用心跳给我当节拍器。现在，让我的音乐，成为打开新世界的钥匙。”
霍沉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解脱的哽咽：“小遥，你知道吗？第一次在音乐学院看见你，你正在弹我父亲改编的《平安夜》，盲杖敲在地板上的节奏，和当年火场里的一模一样。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命运让我再次遇见你，不是为了偿还罪孽，而是为了让我们一起，完成父辈未竟的乐章。”
雨点突然变密，打在地下室的气窗上，像无数个跳跃的音符。顾星遥摸向霍沉砚的脸，指尖掠过他湿润的眼角，停在他眉骨的烧伤疤痕上——那是十年前火场落下的印记，比记忆中更深了些。
“我们会赢的。”她轻声说，“用音乐，用爱，用所有视障儿童对光明的渴望。那些试图用阴谋切断琴弦的人，终将在我们的共振中，听到属于正义的强音。”
霍沉砚低头吻住她的额头，雪松香水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在地下室里萦绕。顾星遥听见檀木盒重新合上的轻响，听见霍沉砚将月光钻石塞进她掌心，听见自己的心跳与他的心跳，在血色五线谱上，敲出属于他们的，永不终结的变奏曲。
雨幕中，别墅顶层的琴房亮起灯光，顾星遥的盲杖尖在地面划出《月光奏鸣曲》的前奏，霍沉砚的指挥棒在空中画出第一个休止符——这一次，不再是谎言的开始，而是真相的序章，是两个被命运琴弦缠绕的灵魂，终于在血色五线谱上，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共振频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