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墙映着惨白的日光,总监第 12 次摔方案时,我正在用遮瑕膏盖眼下的青黑。
遮瑕刷在眼下打圈,镜子里的自己像具蒙着粉霜的骷髅,工位时钟显示上午十点,而我已经工作了 14 个小时。
“林小羽!” 他的怒吼震得亚克力桌面发颤,190 色号的西装袖口扫过我的手稿 —— 那叠 A3 纸顶端,“创意总监:张建国” 的烫金落款比鲸鱼尾鳍还要刺眼。
我数着他领带夹上的碎钻,第七颗歪了,和上周一样。
实习生小陈的咖啡泼在纸角时,我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
深烘豆子的焦苦混着打印机卡纸的钝响,像极了客户群里 137 条 60 秒语音,每条都带着威士忌的酒气。
“张总,凌晨三点的批注。” 我推过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批注像渗血的伤口,“鱼尾弧度改回第一版,珍珠贝母换塑料。”
他的遮瑕膏蹭在文件上,粉斑比我的人鱼鳞片还要不自然:“教我做事?客户要毙系列,你担得起损失?”
办公区域此起彼伏的锁屏声里,我看见王姐的工位隔板后,手机镜头闪了一下,她在拍总监发火的视频,准备发抖音职场号。
月薪八千,背锅百万。
我抽出压在机械键盘下的辞职信,纸页边缘还留着昨晚裁模型时的毛边。
笔尖在 “申请人” 处悬了三秒,腕骨硌在桌沿,那里的烫疤突然发烫 ,
22 岁生日,周牧川的热可可泼在速写本上,也泼在我手腕内侧,结痂时他天天帮我涂药膏,说 “留疤就娶你”。
那天他本该带着巴黎美院的录取通知书来见我,却在机场发来航班取消的短信。
此后三年,他的 QQ 头像定格在 22 岁生日凌晨的自拍,背景是宿舍床帘,露出半本《圣马丁设计手册》。
“想清楚了?” 总监的钢笔在辞职申请上画圈,金尖划破纸页,“现在走,上个月绩效清零。”
我盯着他翘起的小指指甲,突然笑了 —— 他总涂透明甲油,却在剽窃方案时把我的鲸鱼尾改成海豚,说 “海豚更讨喜”。
红笔在 “申请人” 后面画了个歪扭的鲸鱼尾,尾尖缺了一角,像 19 岁那年他在课桌下画的歪扭涂鸦。那时我们总传纸条,他画鲸鱼,我画星星,说 “以后开工作室,就叫‘鲸落星轨’”。
帆布包里的手机震了震,锁屏显示未知号码:「天台见,带你看鲸落。」拇指划过屏幕,指纹解锁的瞬间,相册自动跳转 —— 是昨晚拍的人鱼模型,尾鳍内侧的珍珠贝母贴片掉了一片,像颗流泪的眼睛。
电梯镜面映出我凌乱的发丝,工牌挂绳在脖子上勒出红痕。
18 楼的电梯按键亮着,突然想起周牧川说过 “电梯数字键的排列像鲸鱼脊椎”,那时我们每天挤电梯上下课,他总护着我不被人流撞到。
天台的风掀起衣角,远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夕阳把云影映成鲸鱼形状。
手机再次震动,短信多了张照片, 是我的 “鲸落” 系列手稿,摊在大理石桌面上,右下角有行小字:“你的海洋,不该被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