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孟,好久不见。”黑洞站在烂尾别墅群里的中央空地上,对走过来的孟律师微笑。
“不见更好,”孟律师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局势微妙,姜老不希望我接触你和雷之间的任何一方。”
“可你还是来了,”黑洞盯着孟律师的眼睛,“明知道姜炳仁会发现你来见过我,你还是没有避开退缩。”
“谁叫我这个人太过重情重义?”孟律师无奈地耸耸肩,“阿芝生病之前你帮了她很多,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中。”孟律师指了指自己的右胸。他天生心脏右置。
“那就再帮我一个忙呗。”黑洞的语气里罕见地充斥祈求。孟律师起码有十年没从他口中听见这种语气。
“听你的语气,这不是一个小忙,你确定我能帮得上?”
“是你的拿手好戏。”
“你想告谁?”
“不是我,是我爸——准确地说是他的慈善院——被人诬告,对方律师已经进入诉讼准备阶段,我想请你帮我打赢这场官司,然后反告对方。我要让他们再也不敢染指慈善院。”
短短两句话,令孟律师再次惊讶。黑洞从来不会主动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父亲,也从来不许别人提,与雷作对之后,雷放出他与父亲不和的消息并借此大做文章败坏他的声名,他立刻作出剧烈的反击,在Future内部几乎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要与雷同归于尽。自那以后大家都对他与他父亲之事讳莫如深,即使再好奇也忍住不打听。而现在,他却主动提起,不可谓不离奇。
“一定要赢的话,这的确是个艰巨的任务。”孟律师在心中几经思索,最终问出了那个问题:“不过我听说你跟你爸的关系向来不好,你现在却这样帮他?”
黑洞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样问,“他始终是我爸。”他停顿几秒,“而且慈善院的那些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他们受到来自社会的任何影响。”
黑洞说话时的神情孟律师在很多客户身上见过,他立刻有所明悟。他将右手搭到黑洞左肩,说道:“换作二十年前的我一定会劝你不要太过心软,但是现在我能理解你。人到了某个阶段,会突然发觉自己多了很多软肋,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自愿承担起以前不愿意承担的责任。”
黑洞按住了孟律师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孟律师有个习惯:他对人说心里话时喜欢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对方左肩。他说是因为自己的心脏在右边,通过右臂这个桥梁,可以使双方心连心。
黑洞开玩笑说:“那你可别用我的软肋来对付我。”
“哈哈哈!”
“对了,阿芝最近怎么样?”
“姜老已经找到一颗适合她的心脏,过段时间就能做移植手术,只要手术成功,她很快会康复。”
“那我提前替你们开心了。呐,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你到时候‘下手’可要轻点!”
“哈哈。好了,跟我讲讲细节,我回去就开档案。”
居然连开两次玩笑!今天的黑洞跟以往当真大不相同。孟律师透过金丝眼镜向邢勉之投去探究的目光。
黑洞没有在意他的目光,而是真诚道谢:“谢谢,兄弟。”
……
了解完官司的细节,孟律师没有过多停留,匆匆离开了别墅群。黑洞留了下来。
他坐到一幢别墅门前的台阶上。孟律师说邢院长成了他的软肋,说他承担起了责任,其实不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原谅邢院长,没人有资格替他原谅任何人。他之所以会找孟律师帮忙打官司,完全是因为他不想邢院长在得到报应之前就失去最爱。他要他好好地活着,而且要活得开心,直到他终于亲眼见到儿子的成就,然后亲口承认他当年对儿子的不信任大错特错。
他明天就要启程回湖朔巴岛,注定看不到这场官司的最终结果,但他相信孟律师的能力,他知道孟律师一定能保住慈善院。
其实他这次回来之前,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多事,也没考虑过要逐步脱离Future的事务。但现在Future少了盘近川和麦陇青两个元老,收入必定大不如前,既然雷有计划,可以使Future走入公众视野,取得更高的成就,他何不将自己的权力拱手相让?反正他已经在湖朔巴岛与“太子”达成协议,即使退出了Future,也能有办法向父亲证明自己。说到底,大家都是为了Future好,如果再这样你死我活地斗下去,受害的只有Future。他跟雷一样,刚进Future就被灌输了“一切以组织的发展为先”的理念,把组织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有人说:许多重要的决定都来源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念头。对“黑洞”邢勉之来说,这个重要的决定就是退出Future。他知道很多人不会同意他的这个决定,尤其是姜炳仁这块老谋深算的老姜,更不会让他轻易离开以致平衡被破坏,让雷一人独大难以控制。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之中的决定:冷处理。
也就是不辞而别。
他明天一个人离开共和国去往湖朔巴岛,封闭所有联系方式,假以时日,Future们就会忘记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也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几年之后的事,没人能说准,恐怕到时候他想回Future都没有机会了。
“好,就这样。”
他站起来离开别墅群,步伐里带着别样的轻快。
他没料到的是,几年之后,Future里的很多人,他都没能再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