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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昔目送老顾客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指腹轻轻摩挲着木质收银台的纹路。店内的爵士乐低吟流转，Trademark 的《OnlyLove》前奏忽然响起，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铁盒，两年前那个微雨的下午便顺着旋律流淌出来。
“沉哥，有客人问《菲斯芭夫人和尼鲁的老鼠》。” 店员陆涵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沈昔轻笑，接过便签纸时笔尖在 “菲斯芭” 上画了个小叉：“应该是《费里斯比夫人和尼姆的老鼠》，旧译名容易混淆。” 他的指尖在便签上流畅地写下正确书名，油墨在纸面晕开，像极了施梦初遇时裙摆上的水痕。
邹赟抱着一摞书经过，调侃声里带着敬意：“问沉哥准没错，十本书能答八本。” 沈昔摇头笑笑，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 —— 那是他和姐姐沉惋在牛津街书店的合影，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他们年轻的脸上镀着金边。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在自己的书店里，遇见那个让他心动又心碎的女孩。
施梦推门而入的瞬间，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她穿着米色风衣，发梢沾着细密的雨珠，像株带着晨露的鸢尾花。沈昔记得自己当时正整理简・奥斯汀的书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 她指尖划过《诺桑觉寺》的书脊，神情专注得像在破译某种密码。
“这本书的反讽手法藏得太深，初读容易误以为是普通言情。” 收银时，沈昔指着书封上的奥斯汀画像，“若喜欢这种细腻，《爱玛》的智慧更值得细品。” 施梦抬头时眼里闪过惊讶，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推荐书籍，而是在开启一扇通往彼此世界的门。
后来的日子像书页般轻轻翻动。沈昔带她逛遍城市的旧书店，在泰晤士咖啡馆聊《沙郡年纪》里的生态哲学，看她在话剧散场后对着路灯下的梧桐发呆。三个月后的旅行，他们在苏格兰的古堡前接吻，月光漫过她的睫毛，他以为这就是永远。
但生活不是童话。当施梦搬进他的公寓，沈昔渐渐发现那些藏在书页间的阴影。她常对着窗外的雨幕发呆数小时，书架上的《瓦尔登湖》始终停留在第 37 页，夹着的银杏叶早已褪色。沉惋说 “这丫头太暗了” 时，他望着姐姐担忧的眼神，第一次意识到有些沟壑，不是靠书籍和电影就能填满。
“试着多接触阳光些的朋友？” 沈昔曾在深夜的书房提议，台灯的光映出施梦睫毛的阴影。她沉默许久，忽然说：“你推荐的每本书我都读了，但心里的雾，始终散不了。”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有些性格的褶皱，是成长的风雨留下的永久印记。
分手的决定来得平静。沈昔在整理书架时，发现施梦偷偷藏起的抗抑郁药说明书，药盒上的日期停在三个月前。他没有质问，只是在某个清晨，将她的行李整齐地摆在客厅，旁边放着她最爱的那本签了名的《沙郡年纪》。
“我需要更明亮的人生。” 沈昔记得自己说这话时，施梦正在给窗台上的蓝雪花浇水。她没有抬头，水珠从叶片滚落，打湿了米色的裙摆 —— 像极了初遇那天的雨。
爵士乐换了曲目，陆涵抱着新到的诗集经过，书脊上的烫金字在灯光下闪烁。沈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久坐的肩膀，目光落在收银台旁的会员登记册上，施梦的名字静静地躺在第 47 页，旁边是她独有的钢笔字迹：“寻找光的人，终将被光找到。”
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登记册上的日期 ——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原来有些故事，早已在时光的褶皱里写好了结局，而他，终究是那个提前合上书本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穿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沈昔望向书架最顶层的《尼姆的老鼠》旧版译本，忽然想起施梦曾说：“童话里的老鼠都在寻找光明，现实中的我们，又在寻找什么？”
风掀起窗帘的一角，带着些许凉意。沈昔转身走向库房，脚步踏过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忽然明白：有些寻找，注定无果；有些告别，早在初遇时就埋下了伏笔。而他能做的，不过是在时光的长河里，静静收藏那些带着书香的回忆，如同收藏一本本绝版的旧书，偶尔翻开，仍能看见当年的自己，在某个微雨的午后，为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孩，停下了所有的脚步。
沈昔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指尖在木质桌面上敲出轻响。沉惋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像片落叶坠入回忆的湖面，荡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拿起手机，转身走进角落的办公室，门合上时夹带着一缕淡淡的纸墨香。
“下个月爷爷做寿，你会回去吧？” 沉惋的声音带着播音员般的清亮，却比广播多了份亲昵。沈昔靠在书架旁，望着窗外梧桐叶在风中翻转：“当然，哪年缺席过？”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想起往年寿宴上爷爷总把最大的寿桃塞给他，而沉伟扬的儿子小锋总躲在廊柱后偷瞄他的泰拳护具。
沉惋轻轻笑了，话题自然转到巫晓：“晓寒还住在你那里？” 沈昔挑眉，指尖摩挲着袖口的纽扣 —— 这事儿传得倒快。他想起那晚巫晓在车后座的侧脸，路灯掠过她紧抿的唇，像道即将愈合的伤：“当天就送她回父母家了。她决定离婚，收拾行李的速度比我整理绝版书还快。”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沉惋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二哥让我转告，想约你吃饭。” 沈昔的手指骤然收紧，书架上的《沙郡年纪》微微晃动。沉伟扬，这个名字总带着老宅雕花门楣的厚重感，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清明，对方西装革履地站在墓碑前，领带夹闪着冷光。
“周旻求到他头上了。” 沉惋的话像把钥匙，解开了沈昔的疑惑。他忽然想起酒吧里周旻蜷缩的身影，五哥喊他 “三少” 时的恭敬，原来有些因果，早在姓氏的纠葛里埋下伏笔。“没交情的人拐弯抹角托关系，二哥倒是乐意当这个中间人？” 沈昔冷笑，指尖划过窗台上的蓝雪花，叶片上的水珠滚落，打湿了袖口。
沉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和晓寒……” 沈昔轻笑，打断了姐姐的试探：“姐，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你见过我趁人之危吗？” 电话那头传来沉惋的低笑，带着双胞胎特有的默契：“知道你磊落，但晓寒确实动人 —— 换作我是男人，怕也会心动。”
话题转到沉伟扬的邀约，沈昔的语气骤然冷下来：“不去。这事是周旻和晓寒的私事，二哥凭什么插手？” 他望着墙上挂着的牛津街合影，那时的沉伟扬还是个会帮他扛书的兄长，如今却成了商场上翻云覆雨的人物。“不去的话，你们兄弟关系只会更僵。” 沉惋的担忧透过电流传来，沈昔却只是摇头：“早在我替嘉嘉出头时，这裂痕就补不上了。”
提到嘉嘉，电话两端都陷入沉默。沉昔盯着办公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嘉嘉结婚时塞给他的喜糖包装，鎏金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旧时光的暖。沉惋说得对，若不是嘉嘉哭着求他帮忙，他怎会卷入那场荒唐的 “冒牌男友” 戏码，又怎会在酒吧里对周旻挥拳？
“不说这些了。” 沈昔打破沉默，目光落在日历上爷爷的寿辰标记，“寿宴那天，替我给小锋小蕤带套绘本吧，《尼姆的老鼠》那种，别总让他们读商业周刊。” 沉惋笑着应下，挂断前忽然轻声说：“其实，嘉嘉至今还留着你送她的《沙郡年纪》，扉页上的字都褪色了。”
电话嘟嘟声里，沈昔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嘉嘉婚礼那天，她穿着婚纱对他说：“哥，你送我的书，我都读了。” 那时他才明白，有些羁绊，早在他替她赶走骚扰者的那个雨夜，就已根深蒂固。
办公室的灯忽然亮起，陆涵在门外轻敲：“沉哥，有位先生找你，说认识嘉嘉姐。” 沈昔整理好袖口，走出办公室时，暮色正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出网格，像极了记忆里沉伟扬西装上的暗纹。他忽然轻笑 —— 有些故事，终究要在现实与回忆的交错里，慢慢写下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