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砾间的勿忘我吞吐着晨雾，林小满跪在残砖碎瓦间，看那抹蓝紫色在顾沉舟指尖颤巍巍地开合。昨夜季言川消失时扬起的尘灰还粘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晶颗粒，每一粒都映着鎏金蝶消散的轨迹。
"逆鳞在吸收晶花能量。"苏雨桐将探测仪贴近断壁，屏幕上的光谱曲线扭曲成羽状波纹，"这些瓦片正在恢复成二十年前的模样。"
顾沉舟忽然抓住林小满的手腕，她掌心的透明脉络已经蔓延到他小臂。那些发光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将两人脉搏调成相同的频率。他撕开浸血的绷带，露出腕间新生的羽毛状疤痕："共生契约在逆转，现在我的时间开始流向你。"
林小满的蝴蝶疤痕突然灼痛，烧焦的皮肉下钻出嫩芽。当她掰开顾沉舟的掌心，发现那些鎏金丝线正将他的骨血转化成某种晶莹的物质——像极了钟楼藻井剥落的琉璃碎片。
祠堂方向传来唢呐声，穿丧服的纸人队伍踏着露水走来。为首的纸童女捧着个鎏金匣子，空洞的眼窝里开着晶花。苏雨桐举起相机连拍，闪光灯惊起匣中黑蝶，蝶翼上的磷粉在空气中拼出讣告：沈明玥殁于丙戌年七月初七。
"母亲...还被困在那天..."顾沉舟的玉觽突然裂开细纹，林小满看见他眼底浮起二十年前的烟尘。火焰从记忆深处窜出，舔舐着他右手的绷带，将松烟墨香烧成灰烬的味道。
纸人队伍在十步外倏然散架，周慕白从漫天纸屑中走出。他的紫檀手杖插进瓦砾堆，血珀中渗出黑色粘液："真该让沈老师看看，她儿子是怎么变成怪物的。"粘液裹住顾沉舟新生的羽翅，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林小满的晶花藤蔓破土而出，缠住周慕白的脚踝。当藤尖刺入他腐烂的脚背时，粘液突然沸腾，浮现出民国少女被活埋的画面。她终于看清血珀里的眼睛——那双蒙着水雾的杏眼，竟与自己在琉璃镜中见过的月白旗袍少女一模一样。
"你吃了她..."林小满的呕吐物里带着晶花碎瓣，"用爱人的眼睛续命..."
顾沉舟的羽翅猛然展开，残缺的翎毛化作利箭。箭矢穿透周慕白的瞬间，血珀中的眼睛突然流泪。整个废墟开始震动，瓦砾间升起七十二根青铜柱，柱身刻满与逆鳞相同的纹路。
苏雨桐的县志残页无风自动："是锁龙桩！《歙州府志》记载...滋滋..."探测仪突然爆出电火花，她惊恐地发现青铜柱正在吸收晶花能量，柱顶的狴犴石像睁开血目。
林小满的脊椎传来碎裂声，晶花从第七节椎骨破体而出。顾沉舟用羽翅裹住她颤抖的身体，龙涎香里混入血腥："忍一忍，我在把共生契约转回自己身上..."
逆鳞突然浮到半空，映出惊心动魄的画面：二十年前的火灾现场，小满母亲临终前将逆鳞塞进女儿襁褓，而沈明玥握着半根羽毛冲进火场。两根羽毛在烈焰中交缠，烧焦的羽管里渗出沈明玥的魂魄。
"原来我们早就是共生体。"林小满的眼泪滴在顾沉舟羽翅的伤口上，溃烂处瞬间绽放晶花。当她的唇无意间擦过他颈间的玉觽，青铜柱突然发出凤唳，七十二道锁链破土而出。
周慕白在锁链中狂笑，腐烂的面皮片片剥落："多谢你们启动阵法！"血珀中的眼睛飞出，嵌入中央青铜柱的凹槽。整个呈坎村开始倾斜，村民们的惊叫在空中拧成麻花状的气流。
苏雨桐的相机捕捉到恐怖一幕——村民们的影子正在长出羽翅，而实体却逐渐透明化。她翻开县志残页，颤抖着念出最后记载："万羽祭天，以痴情骨为香，逆鳞为匙..."
顾沉舟突然折断玉觽，鲜血喷溅在逆鳞上。当他的血与林小满的晶花汁液交融时，青铜柱表面浮现出《百羽图》全卷。画卷中的神鸟睁开三足金目，每一根羽毛都映着不同时代的痴男怨女。
"把我...祭给锁龙桩..."顾沉舟将林小满推向苏雨桐，羽翅燃起青白色火焰，"阵法需要顾家最后血脉..."他的骨肉在火中琉璃化，与青铜柱产生共鸣震颤。
林小满的晶花藤蔓突然刺穿自己心口，沾着心血卷回顾沉舟的腰身："你忘了共生契约吗？"当她的心脏与顾沉舟的琉璃化心脏相触时，逆鳞轰然炸裂，七十二根青铜柱同时迸发强光。
强光中，林小满看见历代持羽人的记忆如走马灯流转。最清晰的画面是民国二十七年，周慕白还是那个穿长衫的教书先生，跪在锁龙桩前剜出爱人的眼睛："说好要一起看到新世界..."
当光芒褪去，青铜柱群化作满地铜钱草。周慕白蜷缩在草叶间，腐烂的躯壳里开出一簇簇勿忘我。林小满枕着顾沉舟半琉璃化的手臂，发现他心口羽毛刺青变成了并蒂莲纹样。
苏雨桐从草叶间拾起半枚血珀，内里封着片银杏叶："季医生留的..."叶片背面用手术刀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医学院解剖室，丙戌年标本柜。
晨雾再次漫过废墟时，林小满的晶花开到了锁骨。顾沉舟的羽翅残骸在风中叮咚作响，像一串破碎的风铃。他们谁也没看见，瓦砾堆下的勿忘我根系里，有只鎏金蝶蛹正在悄然鼓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