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从银杏叶尖坠落,在青石碑面碎成八瓣琉璃。林小满握着顾沉舟递来的紫毫笔,笔杆残留的体温顺着指骨爬上耳尖。朱砂混着晶花汁液在残碑游走,每落下一笔,顾沉舟心口的鎏金丝线就收紧一分。
"螭尾纹要逆锋起笔。"顾沉舟的掌心贴着她手背移动,松烟墨香染透她后颈细汗。当笔尖勾勒出第七片羽翎时,碑文突然渗出鲜血,林小满的蝴蝶发卡应声而断。
季言川的白大褂拂过满地晶花,医用镊子夹住坠落的发卡残片:"卡簧里有东西。"烧焦的金属夹层中,半片泛黄的纸签正缓缓舒展——竟是二十年前火灾现场的逃生路线图,标注着沈明玥的笔迹。
苏雨桐的县志突然自燃,火苗蹿成凤凰形状:"晶花在改写历史!"她将燃烧的书册按进雨水缸,水面浮现出正在消失的钟楼轮廓。林小满这才发现自己的倒影长出了羽毛状睫毛,而顾沉舟的影子正在褪色成水墨痕迹。
周慕白的木杖叩击声从祠堂方向传来,季言川脊椎处的银杏疤痕骤然发烫。他踉跄着扶住碑石,看掌心浮现出与林小满相同的透明脉络:"别碰朱砂!那些不是颜料..."
迟了。
顾沉舟的指尖已沾上"朱砂",暗红粉末突然化作活虫钻进皮肤。林小满扯开他的衬衫,只见鎏金丝线在皮下疯狂逃窜,最终在心口伤疤处汇聚成羽毛刺青。祠堂方向传来鸦群惊飞的声响,百年前的血腥气漫过青石巷。
"是骨粉。"季言川碾碎残留的粉末,医用放大镜照出碎骨中的珐琅质,"至少来自三个不同年代的女性臼齿。"
林小满的晶花突然暴涨,藤蔓般缠住顾沉舟的腰腹。当两人被迫贴紧时,羽毛刺青与她的蝴蝶疤痕产生共鸣,钟楼藻井的琉璃镜同时炸裂。在时空碎片的锋刃中,她看见民国少女被按在碑前敲碎牙齿,血沫混着骨粉填入《百羽图》的裂缝。
"这才是真正的祭品。"顾沉舟的吐息带着血腥味,右手骨节因压制鎏金丝线而咯咯作响,"母亲当年发现的秘密..."
惊雷劈中百年银杏,树洞中滚出个黄铜匣子。苏雨桐捡起匣内泛光的鳞片,上面刻着与晶花相同的纹路:"是逆鳞!《述异记》里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上面沾着顾家祖辈的血。"
林小满的指尖刚触到鳞片,整座钟楼突然倾斜四十五度。季言川将她护在怀里,看顾沉舟的绷带在狂风中化作锁链缠住梁柱。瓦当雨落般砸下,每片碎瓦都映着不同时空的惨剧——穿月白旗袍的少女被钉入梁木,明代画师剜出眼球填入壁画,而他们此刻的挣扎正在成为其中一幕。
周慕白的身影出现在扭曲的飞檐上,紫檀手杖挑着盏人皮灯笼:"好孩子,该把逆鳞还给爷爷了。"灯笼映出沈明玥被困在火中的脸,顾沉舟的嘶吼震落簌簌墙灰。
林小满突然将逆鳞按在心口,烧焦的蝴蝶疤痕绽出血色晶花。羽毛从她发间生长出来,108朵晶花同时倒转绽放。时空在逆流中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她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从火场爬出,将染血的逆鳞塞进少年顾沉舟手中。
"原来是你..."顾沉舟的泪砸在逆鳞上,洗去百年血垢。当鎏金丝线从他心口抽离时,林小满看清每根丝线末端都缀着个晶莹的魂魄——那是历代献祭者的痴念,此刻正化作萤火照亮钟楼残垣。
季言川的白大褂突然鼓起,脊椎处的银杏疤痕裂开金色蝶翼。他挡在周慕白与林小满之间,手术刀划过自己手腕:"十年前我偷走你半块血珀,现在该还了!"鲜血喷溅在逆鳞上,映出周慕白真身——竟是民国那个被挖眼的少女,借由百具女尸的骨血维持着腐烂的躯壳。
钟楼在晨曦中轰然坍塌,林小满坠入顾沉舟的怀抱。羽毛在他们相触的唇间化为齑粉,晶花藤蔓却开出并蒂莲。当最后一粒尘埃落定,她发现掌心的透明脉络已与顾沉舟的伤痕相连,而季言川消失的地方,有株勿忘我在瓦砾间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