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秦国的分化之策
咸阳宫的夜色浓稠如墨，八角蟠龙柱上的鎏金烛台吞吐着幽蓝火焰，火苗在穿堂风中扭曲成妖异的形状。青铜冰鉴渗出的寒气裹着松脂香，将案头泛黄的羊皮卷掀起边角，上面楚国与赵国边境的朱砂标记宛如渗血的伤口。嬴政斜倚在玄玉雕琢的龙榻上，玄色锦袍半敞，暗绣的饕餮纹随着呼吸起伏，修长指尖握着的朱砂笔在地图上重重顿下，将邯郸城圈成殷红的靶心。
"王上，此计虽险，却是破局关键。"李斯手持竹简躬身而入，青灰色深衣下摆沾满咸阳道上的尘土，草鞋边缘还沾着渭水河畔的泥浆。这位身形削瘦的廷尉两颊凹陷，额间沁着薄汗，发冠下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额头上，"三晋向来貌合神离，齐国则重利轻义，若能以商路诱齐，以故土惑魏，以财帛动韩......"
"报——！"铁甲碰撞声由远及近，蒙恬旋风般闯入殿内。玄铁铠甲缝隙间凝结着北疆的霜雪，暗红披风下摆结着干涸的泥浆，显然是日夜兼程赶回。这位虎背熊腰的将军脸上还带着边关的风霜，浓眉下一双鹰眼布满血丝，他将一卷密报狠狠拍在案上，震得青铜镇纸当啷作响："斥候探得，楚国正从云梦泽调三百艘楼船，黔中郡粮草堆积如山，分明是为结盟做准备！若等楚赵合纵成势，我军东出函谷关将再无胜算！"
嬴政指尖轻抚过函谷关的标识，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带着几分狼性的桀骜，惊得梁上夜枭发出凄厉啼鸣。他猛地起身，冕旒剧烈晃动撞击出清脆声响，玄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即刻备车！宣各国使者入宫！本王要让这天下知道，合纵连横的游戏，该由秦国来定规则！"他挥袖扫过地图，各国疆域在烛光下仿佛待宰的鱼肉。
三日后，齐国临淄城笼罩在晨雾之中。王稽率领的秦国使团缓缓驶入齐都，车队满载的蓝田美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巴蜀锦缎包裹的礼盒堆得比城墙还高。当嬴政亲笔书写的金错刀帛书呈到齐王田建面前时，鎏金熏炉里的龙涎香正袅袅升腾，将这位身形臃肿的君主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
田建圆胖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扳指，双下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小眼睛眯成两条细缝："秦国愿与齐国共制楚患？"他身后相国邹忌突然跨步上前，广袖扫过青玉案几，震得青铜酒爵里的酒液飞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胡须颤抖，脸上的皱纹因激动拧成沟壑："王上慎之！昔年楚怀王受张仪'商於六百里'欺骗，客死咸阳，此等前车之鉴不可不察！秦国分明是想借我齐国之手破坏楚赵联盟！"
"相国此言差矣。"孟尝君田文摇着玉璜佩饰走出，腰间犀角带扣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光芒。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折扇轻摇，眼角眉梢尽是算计："楚国吞并越国后，其商船已抢占我琅琊港三成生意。秦国虽虎狼，却愿开放武关、降低盐税，此等条件......"
"启禀大王！"急促脚步声打断争论，内侍捧着鎏金锦盒疾步而入，"楚国使者刚送来三百斛洞庭春茶，还有郢都新制的翡翠耳坠，特献给王后娘娘！"锦盒开启的瞬间，碧绿的翡翠在阳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田建喉结剧烈滚动，肥厚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案几，肥胖的脸庞在烛火下泛着油光："回复秦国使者，齐国愿在稷下学宫商议盟约，但......"他突然凑近烛火，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武关必须先开放商路，否则一切免谈！"
与此同时，魏国大梁城的校场上，烈日将青铜弩机晒得发烫。秦国使者公子池手持皮鞭，指着改良后的连弩侃侃而谈，他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金丝镶边的深衣在风中飘动："此弩采用精铁打造，射程比旧制增加三十步！"他忽然压低声音，在魏王魏圉耳边低语，"只要大王严守河外之地，阻绝楚赵通路，我王承诺助魏国夺回河西故地......"
魏圉布满老茧的手握住弩机，想起先祖失去的河西八城，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发出炽热光芒。这位身形佝偻的老国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旁信陵君魏无忌却皱起剑眉，腰间的湛卢剑随着动作轻响。这位英武的公子哥眼神警惕，高声劝阻："秦国向来无利不起早，若楚国与赵国......""四弟！"魏圉猛地转身，脸上青筋暴起，"河西之地才是魏国根本！传令下去，封锁黄河渡口，严禁楚使过境！违令者，斩！"
而在韩国新郑的酒肆里，姚贾与韩王安对坐饮酒。青铜酒樽里的米酒泛起细密酒花，案头堆满黄澄澄的金饼。这位秦国使者衣着华丽，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他举起陶盏，目光扫过韩王安发颤的手指："贵国的强弓劲弩，我军愿以三倍市价收购。"他伸出小指在几案上轻轻一划，"但需大王在合纵盟约上签字时......稍稍拖延些时日。"
韩王安盯着金饼堆，喉间发出干涩的笑声。这位形容枯槁的老国王布满褐斑的手抓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液顺着稀疏的胡须滴落："好说，好说......"窗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酒肆外的街道上，秦国商队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三个月后，楚国使者的马车停在邯郸城下。城楼上的赵军戈矛如林，夕阳将铁甲映成血色，破碎的光斑洒在使者苍白的脸上。赵王宫密室里，平原君展开密报，手指在"齐国与秦互市"的字样上反复摩挲。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突然剧烈咳嗽，将竹简掷入火盆，看着跳动的火苗吞噬字迹："秦人果然狠辣......齐魏韩各怀心思，楚赵联盟......"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在烛光下投下颤抖的阴影。
咸阳宫内，嬴政站在巨大的舆图前。十二盏铜灯将列国疆域照得通明，他伸手拨弄着代表楚军的赤色小木人，忽然轻笑出声。蒙恬捧着军报匆匆而入："王上，齐魏韩已按计划行动，但......楚国正派项燕前往赵国边境！"
"来得正好。"嬴政抓起案头虎符，指节捏得发白，指腹摩挲着虎符上斑驳的血痕，"传令蒙骜将军，将函谷关驻军增至五万！再派五百死士潜入赵国，散布谣言......"他转身望向窗外，夜幕中的咸阳城灯火如星，远处的阿房宫正在修建，夯土声隐隐传来，"这场棋局，秦国才刚刚落子。"
夜风掠过函谷关的城垛，将烽火台的狼烟吹成扭曲的形状。各国边境的哨所里，士兵们握紧手中的戈矛，听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月光照在他们的甲胄上，泛起冷冽的银光。而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中，每一个决策都将改变天下格局，秦国精心编织的分化之网，正在夜色中悄然收紧，如同毒蛇吐着信子，等待致命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