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宗家的铁门,轮子轻微颤动着辗过碎石路,发出一阵沉闷的滚动声。月影靠在窗边,视线静静地流连于车外的景物。马车缓缓前行,窗外的树篱渐次掠过,仿佛她记忆中的那些年少时光,被一一翻过,埋进这座宅邸的深处。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不自觉地敲打着车壁。 这里是宗家的祖宅,是她曾经无数次梦回的地方,可每次归来,总有一股沉重的疏离感,像是从脚底渗透上来,逐渐浸湿了她的心。她看着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建筑物,熟悉的石墙、窗户和门廊依然伫立在原地,似乎从未改变。可她知道,这里早已不是那个让她安心的家。
马车停在了大宅的庭院边缘,月影没有急于下车,只是坐在原地,看着窗外的宅邸,沉默了片刻。那些石墙仿佛带着岁月的冷漠,她知道,这里的一切表面不变,内里早已天翻地覆。她心中盘旋的那些未解之谜、隐约的担忧,都和这宅子的变化一样,沉积在角落的暗处,静待她去揭开。
终于,她推开车门,迈步走下车,抬眼望着面前的宅邸,心里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陌生感。
一个年轻的女仆从大门内匆匆迎上来。 她那张稚嫩的脸上透着几分不安,仿佛不太确定如何应对这位家族的二小姐。“月影小姐,”她低声说道,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害怕自己表现不够得体。
月影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她的脸庞,最终落在门后的那片阴影中。她心里明白,自己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虽然不低,但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仆人对她的称呼虽然恭敬,但其中藏着的某种疏远,让她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夫人刚刚从北方的旅途归来,”女仆低声继续道,语气里透出犹豫,“她可能还没准备好接待访客。”
月影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注视着大厅内的阴影,仿佛在透过这些陈旧的装饰寻找什么。 “她昨天才回来吧?现在见我应该没问题。我要和她商量一些重要的家族事务。”她的声音淡然,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
女仆的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她犹豫了一瞬,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知宗总管宗泽先生。”说完,女仆匆忙行了礼,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月影站在宽敞的大堂里,周围一片静谧,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某种压抑的沉默。她的目光在大厅的每个角落缓缓扫过,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座大宅承载着她无数的回忆,可每当她站在这里,心中那股无法排遣的孤独感就愈发强烈。墙壁上的画作依旧安静地挂在那里,描绘着她曾经熟悉的风景,但那些画中的人早已与她不再同在。
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一如既往地稳健有力。 宗泽的出现总是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仿佛这个宅子唯一不变的存在。看到宗泽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月影不禁感到一丝慰藉。
“月影小姐,”宗泽走近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沉稳而柔和,“您回来得正好,天气转凉,您保重身体。”
月影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关切。 “宗泽,看你依然精神奕奕,真让我放心。你和花莲去了北方,这趟旅途如何?”她的声音轻柔,却透出一丝试探,仿佛在等着宗泽给出更多的答案。
宗泽轻轻点头,语气依旧平和:“小姐不必担心,北方的路况虽不佳,但一切顺利。夫人这次出行很果断。”
月影收起了笑意,语气变得更为正式:“她这次为什么前往北方?有什么我该知道的事吗?”
宗泽的眼神微微闪动,随即低声说道:“夫人没有向我透露太多细节,或许她觉得这件事您不必过早知晓。”
月影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满。 “她总是这样,无论事情多么重要,似乎都不愿与我商量。家族事务,不应该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宗泽的神情未曾变化,依旧带着他惯有的从容与温和。“小姐,或许这次事情有所不同。夫人最近的行事风格确实有所变化,也许她有自己的考虑。”
月影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一丝冷意。 “她会告诉我吗?我了解她,花莲从不轻易透露她的计划,除非她认为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宗泽微微垂下眼帘,语气依旧平静:“小姐,有时事情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夫人的改变,可能有更深层的原因。”
月影沉默片刻,目光变得更为冷静。 她知道,宗泽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宗花莲的行动,她从未完全理解。她一直强势而果断,行事利落,但这一次,却显得尤为神秘。
“你觉得她这次行动背后,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月影问道,声音里透着更深的探询。
宗泽沉默了片刻,最终轻声说道:“小姐,或许您亲自问过夫人后,会比我知道得更多。”
月影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过是她的又一个计谋罢了,”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或者是她对那些无聊的宴会感到厌倦,想找点新东西来取乐自己。”
宗泽站在她身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我不认为仅仅是这样,”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月影微微皱起眉头,抬眼看向他。 宗泽向来是家族里最了解宗花莲的人,甚至比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要清楚。她知道他不会轻易表露出什么,但今天,他的态度似乎隐藏着某种她无法捕捉到的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探询。
宗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往常一样,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小姐,人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您的姐姐……确实有些不同。”
月影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锐利。她眯起眼睛,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宗花莲,这个一直高高在上、冷酷果断的姐姐,竟然会有“改变”?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宗花莲——那个无论如何都一往无前,绝不会轻易动摇的人。
“她最近到底做了什么?”月影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种迫切。
宗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平静地回应道:“您知道,夫人一向目光长远。她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至于这次……我相信她有着更深远的目的,比我们所能看见的更加复杂。”
月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话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但她无法立刻抓住那个关键。她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你在暗示什么?你是说,她的计划超出了我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宗泽笑了笑,仿佛在自嘲。“小姐,这不过是我个人的猜测。我毕竟只是个仆人,或许只是这些年来看得太多,反倒成了多疑的人罢了。”
月影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从小就对宗泽充满敬重,宗泽在她们的父亲去世后,依旧忠心耿耿地侍奉家族,从未有过半分懈怠。然而,今天他的话语让她感到隐约的焦虑,仿佛这位沉稳的老仆人也无法再镇定自若。
“我不太确定你说的是什么,”她最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但我知道她最近有些不对劲。这可不像她。”她停顿了一下,双手交叉在胸前,语气里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忧虑。“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宗泽低下头,似乎在权衡如何回答。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沉思的神色,缓缓说道:“我不能确定是否称得上‘问题’,但她的确不像从前那般。她的行动有着某种明确的目的……一个比她以往的动机更加深刻的目的。”
月影的心一沉。 她从未想过宗花莲会有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这个一直掌控全局的姐姐,似乎突然间变得陌生而神秘。她凝视着宗泽,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更多的线索,但宗泽的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深不可测。
“你到底在说什么?”月影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她从来都知道宗泽与宗花莲的关系比她与姐姐更为亲密,可今天他对宗花莲的暗示让她感到不安,仿佛有一些她无法触及的秘密正在悄然滋长。
宗泽低笑了一声,轻轻摇头,仿佛在自嘲。“小姐,这只是老仆人偶尔的猜测罢了,也许只是多年的经验积累让我多想了。夫人的一切行动,自有她的道理。”
月影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他的话。 这种不确定的说法从未出现在宗泽的口中,尤其是关于宗花莲。“你是在暗示她会做出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
宗泽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静。“我不会说这样的话,小姐。我不过是一个侍奉夫人的仆人,和从前侍奉您的父亲时没有任何不同。”他低声道,声音中带着熟悉的沉稳。
月影望着他,内心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宗泽的忠诚无可置疑,她从小到大都无比尊重他,也知道父亲去世后宗泽依旧忠心不改。但今天的对话让她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虑,仿佛她从未真正了解过姐姐,也从未触及过她背后的真实世界。
“但是我不会再占用您的时间了,小姐,”宗泽突然开口,打破了她的沉思,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礼貌与端庄,“我知道您和月影小姐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尤其是现在光明节在即。您是要见夫人对吧?”
月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黑色的管家装束和他冷静有序的举止让她感到有些失落。 她不介意他“占用”她的时间。她很忙,当然,但她很少有机会见到宗泽和那些依旧留在宅邸里的老仆人。尽管这些思绪在她心中浮现,但她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谢谢,是的。我有些事情需要和她谈谈。”
宗泽转身挥了挥手,“那我就带您过去吧。夫人上午很忙,不过我相信她会抽出时间见您的。”
他们一同走过宽敞的走廊,走廊的每一面墙上挂着那些早已褪色的油画,仿佛见证了宗家漫长的历史。 每一步都带着回忆的重量,而月影的心却愈发沉重。她走在宗泽身边,沉默地回想着刚才的话。宗花莲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她突然间的改变,背后藏着什么她尚未触及的秘密?
很快,他们来到了东翼的尽头。宗泽轻轻敲了敲那扇深红色的木门,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
“夫人,月影小姐来了,她想见您。”
房间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抽屉开合的轻微声响,接着,宗花莲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让她进来。”
宗泽回头看了月影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门。月影随着门的开启走了进去,宗泽随后轻轻将门关上。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与往常一样,宗花莲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眉头微蹙,冷冷地注视着她。也许今天的神情比平时稍显缓和,但月影清楚,那也许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她走向那张宽大的办公桌,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目光扫过桌面。 办公桌上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华丽的镜子、一个精致的银色钟表和一个小黑袋子。看来宗花莲一直在忙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月影感到一丝压迫,仿佛姐姐的沉默正将她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中。
宗花莲靠在椅背上,长发散落在右肩,她的琥珀色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月影。 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白色的长裙,耳垂上那对镶嵌着琥珀宝石的耳环微微晃动。月影注意到,这副耳环她上次见到姐姐时也戴着,这对于宗花莲来说,反倒显得有些奇怪。
“我想你有什么想要讨论的吧?”宗花莲的声音打破了月影心中那些纷杂的念头,冷淡而直接。
月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注视了姐姐片刻。“是的,确实有很多事情,”她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审视。“你最近似乎很忙。”
宗花莲只简短地应了一声。 “是的。”
“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吗?”
宗花莲稍稍歪了歪头,眼神依旧冰冷:“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月影轻轻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些无奈与自嘲。 “我希望你这么做吗?老实说,我宁愿永远不必关心你的那些活动。但有些事让我别无选择。”她的目光落在姐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语气渐渐转为严肃。“而且你曾答应过会向我汇报消息的。”
宗花莲微微皱了皱眉,目光中透着些许不耐。 “我想我说过,我会随时向你通报有关的事情。不过我最近的活动与你没有太大关系。”
月影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相信姐姐的话。 “你被袭击了!”她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震惊。“八个人死了!我们的车厢被毁了!你怎么能说这和我没关系?”
宗花莲的神情依旧冷静。 “八个强盗罢了。你是不是期望我事先通知你可能发生的所有袭击?”她冷冷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不可能。”
月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内心的愤怒。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花莲依旧注视着她,语气平静:“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月影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目光落在地板上。 她突然感到一阵疲倦,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拉锯战。她和姐姐之间的争论总是无果而终,彼此在这个问题上互相攻击,却始终无法接近彼此的真实情感。
“只是……”她向前倾了倾身,轻声说道,“……我不是来争论这个的。”她的声音变得疲惫,似乎这些压抑了大半天的话终于从心底被挤压出来。“好吧,别告诉我为什么有人要袭击你。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也厌倦了总是担心家里的事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像是她对自己心情的某种释放。
屋子里一片沉寂,宗花莲没有回应。月影抬起头,发现姐姐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我……”宗花莲竟然犹豫了片刻。 这并不是宗花莲惯有的表现——她从来不拖延不决,也不会显得无所适从。可此刻,她的沉默与那种微微迟疑的神情让月影感到一种陌生的震惊,仿佛这个坐在她对面的姐姐,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她不再熟悉的人。她不记得自从父母去世后,姐姐曾有过这样的表现。
宗花莲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某种压抑:“我认为,和你分享目前的细节并不明智。” 她的语气透着决绝,“这件事既复杂又危险——而且与你无关。你最好只关注与你有关的事,避免牵扯过多。”
月影盯着姐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危险?对谁来说?对她来说,还是对姐姐自己?她不相信宗花莲会在意她的安全,更大的可能是宗花莲不想让她干扰自己正在进行的某些计划。
可这些年来,宗花莲的每一个行动不都是如此吗?她突然意识到,姐姐自从成为宗家家主以来,许多事情都采取了同样的方式,但这一次,却明显有些不同。
宗花莲到底在参与什么?
“至于和你有关的事情,”宗花莲突然继续,打破了月影的沉思。“我已经让宗泽确保在城中买下了一栋建筑,用来安置那些从宅邸搬出的孩子们。宗泽告诉我,你对这个问题和相关费用都十分了解。”她顿了顿,语气显得有些不耐,“坦白说,我以为这才是你今天想和我讨论的事。”
月影回过神来,意识到这确实是她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她抓住机会,迅速换了话题。“是的,这是我们需要讨论的其中一件事。”她定了定神,观察着姐姐的神情。她原本打算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指责宗花莲的挥霍无度,但现在那种愤怒的情绪却似乎已然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种微妙的疲倦。她甚至隐约觉得,这也许正是宗花莲想要的效果。
“我以为你是让我来负责这些孩子的照顾的,”她继续道,“可现在你却在东门附近为他们买了一整栋楼?”
宗花莲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淡然:“你花的时间太长了。” 她的声音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事实上,继续让这些孩子待在宅邸里已经耗费了太多的资源。我认为将他们搬到更合适的地方,对大家都有好处。”
月影内心的某种不满瞬间涌上心头。 她知道,姐姐大概只是因为不愿和一群孩子生活在一起才做出这个决定,而非她所说的“资源问题”。
宗花莲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声音轻微而缓慢,带着某种耐心的消磨。“你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她突然问道。
月影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答:“我已经在调查斯塔格蒙德附近的村庄,看看是否有孤儿院或家庭愿意收留他们。”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不能马上为他们找到合适的住处。”
宗花莲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那么你打算把他们拆散吗?”
“什么?”月影皱了皱眉头,“当然会拆开。他们无法一起安置——”
“那这就不是一个解决办法。”宗花莲冷冷打断她,眼神冷漠得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孩子们只会说沃尼语,把他们分开安置到无法沟通的家庭里,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让他们待在一起,直到他们掌握了语言再做打算,这是最好的选择。”
月影愣住了,仿佛听到了某种她未曾预料的声音。 她无法理解,宗花莲怎么会对这些孩子的安置如此关心。姐姐一向冷漠,几乎从不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中透着难以抑制的惊讶。
宗花莲的目光从未离开她,语气沉稳而坚定:“这是我的责任。”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我不愿意敷衍我的责任。”
月影愣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从未见过姐姐如此认真地对待一件她以往会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宗花莲从来都是专注于她所追求的名誉、权力,而不是这些烦人的琐事。可是现在,姐姐的反应让她有种无法名状的陌生感,仿佛她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她熟悉的宗花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会将你的沉默视为默认同意,”宗花莲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那股她惯有的冷静与决绝。
月影愣愣地望着姐姐,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还有费用的问题。”她的声音低沉,但不容忽视。
宗花莲停下了她手指敲击扶手的动作,抬起眼看向她。 “费用?”
“是的,费用。”月影皱着眉,语气变得稍显急促。“你知道上个月我们的财务状况有多糟糕吗?”
宗花莲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没有,我并没有太过留意。”
月影忍住了叹息。 当然她没有,这就是她熟悉的宗花莲。“光是那栋房子本身就花费了四万两千太阳币。这还不包括我收到的报告中提到的新聘员工的额外费用。更不用说,我听说你还与那位高级护盾员签订了长期合同。你知道那要花多少钱吗?”
宗花莲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继续。
月影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在一起。 “仅仅这个月就花了至少四千太阳币。这几乎相当于我们在整个宅邸上下所有仆人的开支。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她顿了顿,压抑着内心的焦虑,“我们损失的马车,价值超过十万。”
宗花莲挑了挑眉,似乎对此感到有些惊讶。“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语气淡淡,“不过,正如我之前所说,生命比一辆马车要重要得多。”
月影强忍着不去反驳。 她知道自己无法让姐姐理解那些物质上的损失,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冷静:“我并不是说你能阻止发生的事,但我们现在真的负担不起。我告诉过你我们的财务状况有多么严峻,这些额外开支只会让情况雪上加霜。我们已经接近必须出售部分资产、解雇一些为家族服务多年的员工的地步了。”
月影的思绪一时纷乱。 她自己已经尽量节俭,庄园的事务大部分由她负责,只依靠三个人支撑着。即使有宗花莲的干涉,她也知道,无法简单地解雇那些忠诚的仆人,尤其是考虑到姐姐一向不愿做出这样的决定。
宗花莲沉默片刻,像是在权衡她的话。 她的眼神略显阴沉,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把钥匙,打开了面前的抽屉。月影从她坐的位置看不到抽屉里的东西,但她看到姐姐取出一本红色皮革封面的日记本,开始翻看。她的动作冷静而从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月影内心的恼怒在逐渐加剧。 她和姐姐坐在同一个房间里,而宗花莲此刻却表现得仿佛她根本不存在。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不安。她的双手紧握,压抑着那股无力感。
终于,宗花莲合上了日记本,将它重新放回抽屉,目光转回到月影身上。“看来我确实疏忽了对情况的掌控。”她靠在椅背上,目光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我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如此严峻,但我准备了一些对策。你还记得我之前要求你帮我与拍卖行建立联系的事吗?”
月影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我记得。我联系了弗雷布鲁克的拍卖行,并确保他们与您对接了。”事实上,她早已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宗花莲提起。
宗花莲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他们评估了我从祖维尔遗迹带回来的文物,价值超过三万太阳币。虽然还未全部出售,但这至少可以缓解房屋收购带来的部分资金压力。”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此外,我可能知道埃利斯泰德附近有几家空置的企业。如果处理得当,未来这些企业或许有一定的增值潜力,而且收购它们所需的资本并不多。”
月影微微皱起眉,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姐姐总是这样,仿佛所有事情都已被她提前预见,掌控在手中。然而,她隐隐觉得这些提议背后似乎藏着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宗花莲继续说道:“还有,月初时,我与布里登小姐探索了弗雷布鲁克附近的祖维尔遗迹,发现了几颗用作灯具的魔法水晶。我不确定这些水晶的价值,但也许可以进一步调查,看看是否值得交易。”
月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姐姐。 “你找到了祖维尔遗迹?而且你亲自去了?”她感到不可思议。
宗花莲只是微微点头,语气平静:“你认为我还能从哪里得到那些祖维尔硬币?”她语气淡淡地问。
“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些是你自己找到的。”月影摇了摇头,依旧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惊。 “这可是个大发现。你是怎么找到的?布鲁克塔知道吗?”
宗花莲皱了皱眉,仿佛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惊讶。 “这并不算什么重大的发现。那片废墟并不大,也没有多少值得注意的东西。”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至于我是如何发现的,这与目前的情况无关。至于谁知道此事,我也没有多加考虑。”
月影看着姐姐,感到一阵无力感。 姐姐对这件事的轻描淡写让她感到不安。祖维尔遗迹的发现对于他们家族来说可能是个巨大的机会,而宗花莲却仿佛对此漠不关心。
“你知道吗,乌斯特鲁姆议会和塔楼可能会对此感兴趣,”月影低声说道,试图让姐姐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我们可以用这些文物和他们达成某种交易,甚至可以换取不错的价格。”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这正是她们能利用的机会。
月影看了姐姐一眼,内心充满了矛盾。 她该相信她吗?她的直觉告诉她,宗花莲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找到遗迹,一定有人帮助她。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对她们目前的困境可能是个机会。
“我会联系公会的朋友,看看他们对此的反应,”她最终说道,语气变得谨慎起来。“但我也想派人亲自检查一下那片废墟。你能给我一份详细的地图吗?”
宗花莲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我可以借你一部分帮助我通过遗迹的护盾员,这样会更简单一些。”
月影轻轻点头,压抑住心中的疑虑:“这样也行。” 她顿了一下,眼神犹豫地看向姐姐。“另外,光明节期间我要去王都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我会住在那边的宅邸里。”
宗花莲微微挑了挑眉,语气依旧平淡:“是吗?”
月影等待着姐姐的回应,然而宗花莲没有再说什么。 她心中微微感到一阵失落,但随即继续说道:“我还会参加‘极乐宣言’。”
宗花莲的眼神变得锐利,静静盯着她,片刻后才开口:“……你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吗?”
“什么?不。”月影轻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那就去吧。”宗花莲轻声说道,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淡。 “除非你以为我会阻止你?”
月影望着姐姐,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感。 她知道这番对话无异于平常的争论,但她还是希望从中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不,我不希望你阻止我。”
宗花莲轻咂了一下舌头。 “我没打算这么做,也已经告诉过你了。”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那么,今天你还有其他要谈的吗?如果没有,我们可以把财务上的细节留到以后再讨论。”
月影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事了。我后天就要去艾莉丝黛德了,已经联系了怀特利,光明节期间我们会住在那边的住所。”
“很好。”宗花莲轻轻点头。 “看来你已经掌控了局势。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一个小要求。”
月影皱了皱眉头:“什么要求?”
“一周前,我让宗泽询问了创办孤儿院的手续。如果情况允许,我希望你能监督此事,确保雇用的人不会浪费家族的资源。”
月影盯着姐姐,久久没有说话。“你要创办一家孤儿院?”
宗花莲微微扬起下巴,神色中带着一丝傲慢:“是的,我认为这会很好地展现我们的慷慨。” 她的语气中透着一种自信,“这是一个我们双方都能满意的解决方案。”
月影轻笑了一声,感到一阵无力。 宗花莲的反应总是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仿佛这个人时而像她的姐姐,时而又像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会研究一下需要什么。至于那些遗迹中的文物能不能给我们带来好处,我仍然存疑。但我会试着处理好。”
宗花莲摆摆手,仿佛不愿再讨论这些细节:“不必担心后续的事。你只要确保孤儿院的事办妥就行。”
月影轻轻点头,站起身来。 “我会处理好的。”
“很好。”宗花莲淡淡说道,指了指门口。 “现在你可以走了。”
月影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最后看了姐姐一眼。 她的心中充满了疑虑,但没有再说什么。她轻轻推开门,走进了走廊。宗泽不在,仿佛他也被这场对话的沉重气氛所影响。
月影站在走廊中,感到一阵空虚。 办公室里的抽屉声隐隐传来,仿佛将她从思绪中唤醒。她开始沿着走廊慢慢前行,心中满是疑问与不安。这一切究竟会走向何方?她自己也无法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