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米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庞大身影，看着它越来越近：“快，罗拉，把灯灭了。”
随着视野变黑，希米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感官上，她能感受到，随着那只熊的靠近，地面微微颤动。
她们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只熊来的方向。
太安静了，希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她不自觉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
“咚咚。”那只熊在敲门。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
一阵寂静后。
“我好渴呀，可以给我倒点水吗…”
“里面有人吧…”
它每说一句，希米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
“快开门呀，快开门呀…”
“好渴啊…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呢…”
“…”
尖细的声音萦绕在希米耳边。
她感觉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哪怕罗拉已经告诉过她这些动物会说话，但远远不及她本人亲生经历带来的震撼。
恐惧麻痹了她的四肢。
“别怕。”她听见罗拉轻声说。
可能是罗拉拯救过她太多次，这简单的两个字竟让希米无端地生出些安全感。
门外逐渐没了声响。
希米终于平静下来，大脑在此刻又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长舒一口气，正要开口，却看到罗拉示意她噤声的动作。
难道…希米顺着罗拉面对的方向看去。
窗户的一角笼罩着一团阴影，它没有走，反而还在观察她们。
希米干脆闭上眼睛，期盼着这场噩梦快些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罗拉的声音：“它走了。”
希米做了一个深呼吸，见罗拉没有开灯的意思，有些奇怪：“不开灯吗？”
“我认为开灯可能有危险，是否会把熊吸引回来不好说。只是那只熊不敢在外多待，也没有试图破坏这扇门，恐怕是有更可怕的东西在外面。”罗拉话锋一转：“当然啊，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离我近点。”
“谁害怕了？”虽然希米嘴上这样说，却还是不动声色的挪到了罗拉旁边。
罗拉忍不住笑了：“好吧，胆子最大的调查员希米小姐。”
希米没有接茬，她还在想罗拉的那句话：“你说外面‘更可怕的东西’会是什么？。”
“你觉得什么可怕？”罗拉反问道。
“狼，熊，这些。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希米说：“你怎么想呢？”
罗拉略微思索：“或许是虫子？”
“哎。”她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一个。”
“什么？”
“这个村子里有一个小孩，快要饿死时变成了蜘蛛。他是全村第一个没变成家畜家禽的人，从他之后，很多快要饿死的人开始效仿他变成高攻击性的动物。”罗拉说：“只是他那蜘蛛变得很大，被几个村民当场打死了。”
希米想想那场景，忍不住生出一股恶寒。
心惊之余，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变成动物是不是还有自我意识？”
“嗯，我想是的。”
“这么说，那些被吃掉的人，也知道他们的家人在吃自己。”希米不由得皱起了眉：“这种变化是可逆的吗？他们还能变回来吗？”
罗拉摇摇头：“不知道，但恐怕不行。”
“真是可惜。”希米叹了口气。
“天灾人祸堆一起，哪可惜的过来啊。”罗拉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同理心…
希米沉默片刻，绕开了这个话题：“几点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天还黑着呢，不着急。”罗拉望向窗外：“等到天刚亮，太阳还没出来的那阵儿走。”
希米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罗拉，你回去之后…”希米正要开口，被突如其来的传讯打断：“啊…稍等啊。”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护目镜上的传讯：希米小姐，原定于明日下午的接应时间现已更改为现在。
现在？她们怎么能做到现在回去？
希米正要出声询问罗拉，却猝不及防看到下一句：你的搭档罗拉小姐现已遇害，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希米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她不自觉地颤抖着。
什么意思？罗拉遇害？那她旁边的到底是谁啊？
而那传讯还在喋喋不休。
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请回复你的处境是否安全。
……
“别让人家等你消息太久呀，希米。”
“难道我旁边不安全吗？”
是啊，给搭档的信息向来是同步发送的。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希米，她仿佛被定住一样，做不出任何一点行动。
像之前一样。
她木然地看着传讯里的图片，那是罗拉剩下的、残缺的身体。
血淋淋的肉块。
没有骨头。
“…你…是什么。”希米艰难地开口。
“不重要了，希米。”“罗拉”轻声笑了：“当务之急，是你要想想，变成什么动物比较好？”
她重新点上煤油灯，希米借着灯光看见自己的防护服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许多微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一样。
“我知道了…”希米喃喃道：“哪怕大的蜘蛛死了，卵囊中依然还有许多小的个体…甚至小蜘蛛更灵活…只靠蛛丝牵着骨骼，却能跑那么快，做那么多精细动作…”
“罗拉”点点头：“真聪明。”
她的语气中充满赞许：“所以你也想变成蜘蛛吗？”
“哎，我见过的，胆小的人，无一不是选择变成凶猛的野兽。效仿我的，我能亲自解决。我可舍不得你呀，勇敢的调查员希米小姐，你怎么想呢？”
希米不理她，微微偏过头，注视着煤油灯在墙壁上的投影。
她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要变成什么。
片刻后，希米放松身体，像是坦然面对自己生命的结束。
她脱下防护服，及腰的长发撒在后背上，“罗拉”凑近她，帮她整理因静电吸附在脸颊上的头发。
“千篇一律的背后是极致的愚蠢。”
“我只想要一个不同的答案，希米。”
“不要恨我，好吗？”
希米盯着那漆黑的护目镜，不知道是在看那些蜘蛛，还是罗拉的骨架。
亦或是，在看她自己。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你理解我的，对吧？”
第一缕阳光照耀在236界区时，“罗拉”把桌上那碗水泼到身边的草地上。
“新生快乐，这下我们都圆梦了，真是皆大欢喜。”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勇敢。”
“把你写进研究报告怎么样呢，希米？”
长久的寂静中，被水压歪的青草缓缓竖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