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喘不上来气。
汗液蜇着眼睛好难受。
飞扬的尘土、砂石。
崎岖难走的路。
罗拉的背影好遥远…
厚重的防护服和强烈的求生欲拉扯着希米，她一刻也不敢停。
借着落日照出的倒影，希米看见那只狼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一口沾血的牙齿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希米，快！前面就是村子！我们躲进去就没事了！”
是罗拉的声音。
赶上罗拉，只要赶上罗拉！
罗拉站在屋内，语气里满是焦急：“希米，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希米已经筋疲力尽。
罗拉拿着一节木棍：“希米，抓住这个，我能把你拽进来！”
希米努力抬起手，接连扑空两下后终于抓住了木棍。
她看见罗拉的护目镜上，那只狼纵身一跃，张开血盆大口。
“砰！”
罗拉瘫坐在地上。
希米趴着，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只狼撞了几下门，片刻后没了动静。
“谢…谢你…罗拉。”
肺部强烈的灼烧感使得希米连道谢都困难。
罗拉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随意挥摆两下，轻笑着：“谢什么啊，我们可是搭档啊。”
大概是太过劳累，希米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罗拉点了煤油灯，她拿着一张纸，似乎正在看什么。
希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肌肉酸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罗拉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桌子上清澈的一碗水，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回那张纸上。
希米了然，短暂的打开防护服，将水一饮而尽。
喉咙里腥甜的味道一下被冲淡，希米清清嗓子，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张四格漫画。”
希米接过那张纸，细细品读着。
第一个格子里画着一个躺在床上的瘦弱女孩；第二个格子是一群人围着她，她在幻想中想到了一头牛；第三个格子里，这头牛出现在了现实世界；第四个格子，所有人喜极而泣，用这只牛做了一顿美食。
“看懂了吗？”罗拉将空碗重新满上水。
“这是说，太阳辐射异变会将幻觉变成现实吗？”希米轻轻皱眉：“看样子是小孩子的手笔，会不会是乱画的？”
毕竟漫画这种东西，写实的还是少。
罗拉点点头：“很有道理。”随后话锋一转：“那你知道236界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236界区正是此地。
自太阳辐射异变以来，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两人美其名曰“先行者”，实际上就是无头苍蝇。
没有前人，希米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的，然而听罗拉的意思，她似乎有些了解。
“这么说…你发现什么了？”
罗拉故作神秘：“你想知道？”
希米冷哼一声，对罗拉故意卖关子的行为感到幼稚。
她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在上级安排里，两人的调查任务仅仅是自远处观察236界区的生命活动。作为秘密任务，明天一交接，236界区将和她们再无关系。
可来都来了，谁能放弃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呢？
早在投身于研究的那一刻，希米就期盼着成为历史的推动者。
而罗拉说，她看够了那些一成不变的研究结果。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太阳落山后辐射异变最弱的时候潜入这里，探寻236界区的秘密。
“哎呀，开个玩笑嘛。”罗拉笑笑：“我这不是找到太多信息，不知道从哪开始讲起嘛，所以才这样问呀。”
希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平静：“那你先说，这里辐射异变的表现是什么？”
罗拉清清嗓子，忽然降低了声调，凑近希米耳边：“传说，这里有一户人家…”
希米嘴角一抽，忍无可忍地揪住罗拉防护服的护目镜：“你认真一点啊！”
罗拉连忙摆手，语调轻佻：“哎哎哎，怎么和我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呀，怪暧昧的。”
希米闻言火速松手，转眼坐在了罗拉对面：“…你继续说。”
罗拉心满意足，终于端正态度：“你还记得太阳异变最初是什么样的吗？”
太阳辐射异变到现在才八年，这谁不记得？
“干旱。”
“还有呢？”
“粮食短缺。”
“是的，这里最初也是。”罗拉将那张四格漫画放在桌子中间，接着说：“直到有一天，太阳辐射异变进展到了第二阶段。”
她指着第一张图：“你结合着想想。”
希米微微皱眉：“有一个小女孩，她快要饿死了。”
“对，接着呢？”
“她想吃牛肉。”希米顺着往下推：“太阳异变真的变出了一头牛，最后大家把这只牛吃掉了。”
“没错，你再仔细看看。”
“不对…少了一个人。”希米忽然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那个女孩，不在第四张图。”
她有些困惑：“他们只是利用她的想象吗？她没有吃到牛肉。”
罗拉摸摸下巴：“我认为，她在第四张图。”
“什么意思？”希米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连声音都不自觉变了调：“你是说，她变成了那头牛？”
罗拉点点头。
希米一瞬间心脏狂跳：“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人怎么能变成动物？”
“或许…你知道辐射会改变DNA序列从而影响物种种类吗？”罗拉问。
“这才几年？怎么可能这么快？等等——”
希米略微思索：“你之前说，异变第二阶段，是加速了这个进程吗？”
“我想是的。”罗拉耸耸肩：“说不定第二阶段比第一阶段质变要强太多，可能我们现在的技术研究出的结论也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这个村子里的人就是这样慢慢消失的吗？”希米叹了口气：“在最爱的家人殷切注视下，变成动物被吃掉。生命的尽头…是这样吗？”
真是可悲。
“唔…我认为不全是。”罗拉摩挲着那张漫画，防护服下的线条晕染在纸上，模糊一片。
“不全是？”希米不由得想到那只狼：“对，那只狼活下来了。”
“是的，我也想到它了。”罗拉回忆着：“当时你晕倒了，它在门外徘徊，过了一会甚至发出人的声音求我开门。”
难怪罗拉如此确定村民会变成动物。
“等等…变成动物了还会说话？”希米彻底震惊了。
“不然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当然是从它嘴里套的啊。”罗拉回忆着：“诶对了，忘记说，你防护服不是被咬破了吗？我就近拿蛛丝给你补了。主要是补的时候太无聊，干脆就跟它寒暄了几句。反正它又进不来，这门结实着呢。”
“蛛丝？啊？”希米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件事，反正她更想不到蛛丝这东西还能拿来补衣服。
罗拉以为她在嫌弃：“这么介意？晚了啊，我那蛛丝是在你喝水的碗上拿到的呀。”
闻言，希米干呕两下。
罗拉隔着防护服挠挠脸，解释着：“这不情况紧急嘛，这地方太阳辐射异变那么严重，你防护服一破谁知道会怎么样。”
她开玩笑：“你要是再睡会儿，梦到烤乳猪，醒来我也不好把你带回去是不是？”
“行了，谢谢你啊罗拉。”希米补充：“真心的。”
“行呗，心意我领了。”罗拉说着，指尖夹着那张漫画：“聊聊正经的。”
“你看啊，如果它们能变成狼，那这个村子最后真不一定是谁吃谁。”
“嗯，最后的战争就是变成动物的人和没变成动物的人。”希米食指轻扣碗边。
煤油灯火光的倒影变得扭曲，她忽而想到什么，补充道：“不，也不一定，剩下的人没有食物就会变成动物，这样说其实最后的对决是动物之间的。”
“那…你设想一下，如果是你，变成什么动物最安全？”罗拉收起懒散的姿态，端坐身体，认真注视着希米护目镜后模糊不清的面孔。
“不，不用我假设。我们不是已经看到结果了吗？”希米再一次想起那只狼：“很显然，狼赢了。”
罗拉又恢复了先前的坐姿：“不见得——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吗？”
希米嘴角一抽，这人又开始卖关子了。
罗拉放缓语速：“有一只熊，它悄悄站在狼的背后，拿铁锨砸死了那只狼。”
“熊？”火光倒映在罗拉黑色的护目镜上，希米看不到她的神情，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玩笑还是事实。
希米颤声道：“这里，还有熊？”
罗拉指了指希米背后的窗户：“这不就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