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独自回去的时候,温春半坐着轮椅趴在石桌上看乌龟,温还家和林听风坐在他旁边,三个人脸色都不是那么好。
“老七……”温春半委屈地简直要哭出来了,“我哥说你们这每天都可热闹了,他把我接过来,要我和你们一起玩乐。”
谢楚故作可惜道:“但是有点晚了,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林听风点头,有些失神:“是啊。”
他们似乎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我好想三哥做的莲子羹和桂花糕。”温春半抬头看了眼天空中掠过的飞鸟,心里有些惆怅。
“天高任鸟飞。”墨儒语重心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啊,也都成长了,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你们要走便走,我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随时欢迎你们回来。”
墨儒说着,又笑了笑:“春半,你说你想念老三做的美食,不如为师来给你露一手?”
温春半脸色一变,他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突然不是很想了!”
温还家“噗嗤”一下笑出声,谢楚则在旁边更大声笑了起来,气氛短暂的热闹起来。
笑声越来越小,谢楚抬头看向更远处,他眸光微闪。
是啊。
迟早会有这样一天,他不该只待在这里。
唐远琛被唐大帅接回去发展事业,他肯定不能落后。
温还家无依无靠,本身就只是在酆都赚些钱,他唯一的亲人温春半就在这里。
虽然谢楚在某种方面来说同样是无依无靠,但他好歹也算是被人收养过,有自己的任务。
但他真正要考虑的是,墨儒是真正养他大的人,他到底要不要离开这里……
“做你想做的。”墨儒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过了没几天,他就找到了墨儒。
见到他的第一眼墨儒便问:“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嗯。”谢楚抬起眼眸,他说,“我要离开。”
砰——
门被大力推开,林听风从外面进来时被门槛绊了一下,跌跌撞撞走进来。
“你也要走?!”他的声音转了好几个弯。
谢楚看向他,脸上带了些许笑意:“又被你听到喽。”
“我们也听到了,老七,你真的要走吗?”温春半看上去非常不舍。
书屋就他们几人了,看得出来最近温春半非常想念过去的书屋。
谢楚也是故作轻松:“我们总要分别,但以后一定会再次相见,到时候我叫三哥,让他继续当我们的厨子!”
“可我舍不得你们任何一个人。”林听风开口,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后愣了一下。
温春半赶忙道:“我也是我也是!”
“六哥,你这,比我大几个月,但比我还像个小孩儿。”谢楚笑了起来,“你可要学着长大啊。”
这是俞念童对他们说过的话。
温还家看了眼他,淡淡垂下眼眸。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老七说得对。”温还家说,“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决定。”
“老七,说出来你想走的理由,我们不会拦你。”
谢楚说:“我不愿意成为唐家的累赘。”
所以谢楚主动回唐将军府了,再次见到唐远琛时,对方一身军服,眼底少了些许笑意,身后依然背着那把刀。
而唐大帅将通体漆黑的手枪给了他。
谢楚知道,他们一人守城里,一人守城外,必定要一人挥刀,一人持枪。
“若是命运多舛,天道不公,那我们便与命运抵抗,与天道相争。”
听到谢楚的话,温还家微微颔首,声音清冷,似乎会被风吹散:“相逢一醉是前缘,风雨散,飘然何处。”
“前路漫漫,愿君安好!”谢楚冲他抱了抱拳,又看了眼墨儒和温春半,“师父,各位师哥,再会!”
墨儒心底感慨,他扬声道:“老七,保重。”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林听风看着谢楚离开的背影,他暂时只能留在这里,他不能像谢楚那样行路坦荡……
当他在厨房里看到之前墨儒酿桂花酒的那个罐子时,他的心中突然感觉到了悲伤。
他的声音很轻,就连他自己也听不到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滴滴——”
林听风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间,不远处三辆车发生碰撞,人声嘈杂。
这是车祸现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又是梦?
直到他看见了一辆拉着棺材的车,后面尾随的车是一个黑色的轿车,开车的人很眼熟,就是谢楚本人。
那车停在他面前时,车窗摇下,谢楚把胳膊搭在窗户上:“喂,快上车。”
林听风下意识问:“去哪?”
“去村里办点事。”谢楚打量着他,“本来以为这次时间能长一些,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车聊。”
林听风直接钻进车里,他看了眼谢楚,是那身神棍打扮,时间线对,身份对。
车里放着最新的音乐,开着空调,有些舒适。
谢楚哼歌的声音停止,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就……你们都离开书屋,书屋里就剩下我、温家两兄弟还有师父了。”林听风说着挠了挠头。
“就这?”谢楚笑出声,他大大咧咧道,“以后离别的日子多的是,这算什么。”
林听风应了一声,然后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在这里,你会出现在有我的地方。”谢楚似笑非笑回答,“走吧,去办点事。”
林听风疑惑问:“什么事?”
“处理一点灵异事件,看到刚才那个灵车了吗?我们要跟着那灵车走,去一个村子里,那是温春半他们的老家。”
林听风不免惊讶:“他们还在?”
“不,我们是去找隗问心。”
隗问心?
林听风本来以为她是谢楚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没想到还活着,两人还有联系。
车一路驶出城外,林听风看着前面的灵车,背后有些发凉,他问:“那棺材里面装的是谁?”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隗问心活的时间比我们都要长,那是她用来赚钱的鬼傀。”
“啊?”林听风有些没听懂。
直到去了目的地后他见到了隗问心,和当初的隗问心相比,现在的隗问心看上去又略带沧桑。
即使是这样,她依然也是大美人一个。
灵车停在一个大门前,而隗问心就站在门前,指尖夹着一根烟,脸上的浓妆让人看不出她的年龄。
见他们下车,隗问心脸上露出个笑容,那笑容看上去不像民国时期那般温和,反而多了几分攻击性。
“好久不见,谢楚。”隗问心朝他们挥了挥手。
“是啊问心姐,给你介绍一下。”谢楚朝身后的林听风摊开手,笑着说,“这位是林听风,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隗问心笑得弯起了眼睛:“原来是那个小可爱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见到你人觉得你更可爱了。”
“问心姐,你别逗他了,我是来办正事的。”谢楚看向灵车,“季晁的灵魂在那里了。”
“季晁?!”林听风不可置信地问谢楚,“你不是说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吗?”
谢楚眨了眨眼睛:“没错啊,人是无关紧要的人,但灵魂是季晁的。”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很惊喜,很意外。
林听风在心底暗道,他看着那些人把棺材抬下来,心中五味杂陈,他问:“这是要做什么?”
“救季晁回来,他的灵魂在忘川河中迷路了,现在还醒不来。”
林听风问:“那你不能用这种方法把其他人救回来吗?”
“季晁比较特殊,他有保命符,但其他人没有。”
“如果他真的能活过来,那他可以——”
谢楚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可以,但我觉得他不愿意再参与这些了。”
“为什么?他和你们的关系不好吗?”林听风问完,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不如不问。
“不是。”谢楚的眸中闪着不明的光,他说,“太苦了。”
林听风不太理解:“什么意思?”
隗问心和谢楚对视一眼,两人笑而不语。
“有兴趣挣钱吗?”她问。
刚开始林听风以为是怎么挣钱,没想到是跟着他们处理尸体。
“所以……问心姐现在在哪里工作?”林听风嘴角抽了抽。
隗问心微笑:“殡仪馆。”
“那你现在多大了?”
隗问心依然微笑:“过一个世纪了,你觉得呢?”
“……认真的?”林听风感觉自己都快碎了。
谢楚:“包的,包真的。”
讲个笑话,百岁老人为了赚钱去殡仪馆干活。
隗问心本人更是开放:“死了就在殡仪馆,什么都不需要,多方便。”她拍了拍林听风的肩膀,“讲真的小伙,我们那辈都非常苦,大部分人都能看得开,你问谢楚——不对。”
“不好意思啊,谢楚是那个例外,他不仅过得苦,还看不开。”
“别打趣我了问心姐,我们进屋聊。”
当开灵车的人也进屋时,林听风这才发现,那两个人面色惨白,身上被黑气环绕,肢体动作僵硬。
俨然是两个死人,而那两个死人可怖的死鱼眼正盯着他。
林听风被他们看得激灵,赶忙往谢楚身后跑去。
那两个死人冲隗问心张开手心:“给钱办事,给钱办事,给钱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