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吾摇了摇头,怎么这个时候想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把思绪拉了回来。他练过武,自然能看出来袁树下盘不稳的事实,那种事情,许是发生过了。或许就在昨晚,他的宝贝女儿把第一次交代出去。那个男生看相貌、看穿着、看气质哪里配得上她的样子!
拳头不由自主攥紧,气愤的瞬间,他甚至想要把那个男生碎尸万段拿去喂狗、沉江!
老伍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宗师之境,一手八极拳登峰造极,六大开、金刚八势——也就是所谓八大招——皆是炉火纯青,出手时辅以劈挂拳,大开大合刚猛脆烈,有晃膀撞倒山、跺脚震九洲之势,与人交手时贴身缠打,浑身便有股惊天杀势凝聚,处于这样的状态里,对上真正不出世的大宗师也可战、可杀!
不过现代社会打打杀杀终究是下乘手段,当然,如果极端看来也是走投无路时安身立命的最后保障。
老伍算是袁树的半个师傅,她的咏春小念头便是在幼时老伍所教授的,而寻桥、标指与八卦掌则是受教于另外两名宗师。
李袁树所学驳杂,对八极、太极、洪拳以及谭腿都有涉猎,触类旁通,又有着诸多宗师可以搭手过招指点,武学上进步是极其神速的,她的武道高度在同龄人之中绝对称得上独一档的存在。
不考虑特殊情况下李袁树所处这样的状态,她本身与老伍差距也有一大截,不敌落败是必然的,一夜鏖战所带来的负面状态也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度,使结果更加毫无悬念而已。
一番交手过后,老伍一记铁山靠撞飞袁树,李君吾并不太担心她会受伤,两个人往日何止一次的搭手过招,这点分寸老伍还是有的。
看老伍击退了袁树,便去抓那个男生,三人进入转角,消失在李君吾的视野中。等待老伍把那小子薅出来,本想给他来个下马威,现在却是真的想打断他全部的三条腿了。
然而,忽然之间,老伍一步步缓缓后退回来,袁树再次出现在眼前,却是手持两把菜刀,刀锋向前逼迫着前者不断后退。
咏春拳有八斩刀,以身法带动,加之手腕上宛若翻花般的拧动翻转,灵活无比,在狭窄巷战中杀力巨大。
老伍自然不会因为袁树持刀就此生惧,只是倘若真的这样交手,势必难以留手,结果就十分不可控了。
李袁树站定守在往里进的拐角,她道:“伍叔,你回去!”
老伍只得退回到李君吾身旁。
李袁树陡然呼呵一声,手中一把刀就被掷向李君吾,“王八蛋李君吾,我怎么样不要你管。你滚!再进来信不信我砍死你啊!”
刀锋闪着寒光呼啸着直到眼前,被他一巴掌拍飞出去,落到地上发出“咣当”声响。
李君吾先是感到愤怒,为了那个男生居然跟他拔刀相向!然后又转化为无边的苦涩。
他看着李袁树,微微叹息,似乎是妥协了,将大兜小兜放到茶几上,招呼一声:“老伍,我们走。”声音之中有些疲惫和无力。
他们两个离开后,李袁树立刻跑进去,查看张无双的情况。
张无双还躺倒在地上,嘴角有一缕猩红血痕,他目光望着天花板,神色有些沮丧和颓然。
李袁树探了探他的脉象,又在他的胸口处摸一阵,长出口气,“没事,骨头没断,只是气血有些凝滞,吃两副药调理一下就没什么大碍。”
“你还懂中医啊?”张无双出声问道,依旧躺着目光无神盯着上方。
见他并不打算起来,李袁树就也跟着躺下,躺在他身边,“妈妈生病的日子里,我给她煎药,学了一些。其实我什么都会一点点,以后时间很长,你会慢慢知道的。”
张无双沉默片刻,说:“袁树,我是不是配不上你。”
却不是询问,而是陈述的语气。他知道,他跟袁树之间有着很大的差距,说是天堑鸿沟也不为过,无论家世、相貌、能力,都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门不当户不对的,却偏偏被她喜欢了,她不在乎这些,可他却不能毫无负担地坦然接受,早上的时候他还想着,直面这些差距,努力地向上、变好,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甚至想着哪天是不是可以把这些差距彻底消弭掉。他也想过这其中或许困难重重,但有她在,他觉得无论什么都是可以克服的。
可马上到来的事情就给他当头一棒,使他有些万念俱灰的颓然,有些东西真的是仅凭努力就可以弥补的吗?那些从出生开始,点点积累起来的,因家庭、环境、教育、引导等诸多方面所存在的不平衡,导致的世界的参差,落到个人头上,或许就是自身沉淀底蕴深浅的天差地别。张无双只是在忽然间看到了这样巨大的、仅仅依靠努力极难拉近、缩小的差距,一时间有些心生绝望。
李袁树开玩笑似的说:“张无双,你说这个,该不会是想要甩掉我吧?那可不行,现在你是我的人,就算知难也不能而退了。”她笑笑,但其实并不好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想得太多,那些我压根都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张无双。”
她重复:“我只在乎你……”
“我可以舍弃这里的一切,和你过最简单朴素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别人没有置喙的资格。所以你完全不用去管那些东西,你只要做一件事就好,那就是喜欢我,除此以外,别的都不重要。剩下的我会做好的,我们会一直幸福。”
“袁树,你能喜欢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感动……”张无双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我本来可以说服自己不想那么多,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给时间,哪怕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也可以欺骗自己,我已经尽力了,然后坦然接受你的爱,那个时候,或许对你的喜欢、你的爱我已经习以为常,不再有现在的忐忑,失去了敬畏,可能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这份爱了吧……”
“原本,未来可能会是这个样子的……袁树,原谅我对自己缺乏自信。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今天的事情再发生,这样的无力感,绝不想再体会一遍……”
天花板变得朦朦胧胧模糊不清,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盈满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李袁树牵住他的手,被他紧紧、紧紧地握住,“我没有大男子主义,不觉得作为一个男人被女人保护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只是,如果下次,我想要可以站在你身前,保护你……我想成为可以被你依靠的、强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