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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晨的尖叫像根细针,刺破了包厢里酒精编织的迷障。施梦望着周荣嘴角扬起的弧度,突然意识到这场游戏早已偏离了 “职场融入” 的初衷。当女同事们整齐划一地喊着 “湿吻”,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那些在茶水间听到的八卦,此刻正以荒诞的方式,在她眼前具象成一场公开处刑。
周荣的古龙水混着烟味扑面而来,施梦闭眼的瞬间,脑海中闪过沈昔书房的檀香。他的手掌按在腰间的力度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意,唇齿相触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被扔进漩涡的枯叶,只能任由浪潮裹挟。徐凡的倒计时声在远处模糊,周荣的舌头滑进口腔时,她突然想起大学解剖课的福尔马林气味,同样的窒息感,同样的无处可逃。
当徐凡宣布时间到时,施梦几乎是踉跄着退开。杯中的轩尼诗在掌心发烫,她仰头饮尽,试图用酒精冲刷口腔里残留的黏腻。许茜的笑声混着苏晨的口哨声,在耳中幻化成入职时签下的保密协议,那些用漂亮字体写下的 “职业素养”,此刻正被撕成碎片,飘落在包厢的地毯上。
许茜抽到的纸条让空气瞬间凝固。施梦望着徐凡跟在许茜身后走进卫生间,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看见许茜对着镜子补口红时的侧脸 —— 那支纪梵希小羊皮,和周荣抽屉里的薄荷糖,都是职场游戏里的通关道具。张昊翔的调侃声中,她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白浊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大学时被撕碎的匿名照片,同样的不堪,同样的无法直视。
“施梦,你怎么了?” 苏晨的关切刺破混沌。施梦扯出个僵硬的笑容,逃也似的冲出门去。走廊的冷风灌进口腔,她靠在消防栓上,听着包厢内传来的哄笑,突然想起母亲在电话里的唠叨:“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而此刻,她的米色套装裙摆上,还留着周荣爬行时蹭上的灰尘,像个醒目的耻辱标记。
卫生间的镜子里,施梦望着自己泛红的眼尾,突然发现妆容早已花掉。补妆时,她听见隔壁隔间传来许茜的轻笑,混着水流声,像根细针扎破最后一层伪装。原来职场的 “合群”,从来都是用边界感换取生存空间,就像许茜嘴角的可疑痕迹,就像周荣搭在她腰际的手掌,都是这场成人游戏里,默认的通关密码。
回到包厢时,游戏仍在继续。施梦望着徐凡手中的骰子,突然觉得每个数字都像周荣领带夹上的碎钻,闪烁着危险的光。她摸出手机,锁屏界面是沈昔最后发来的 “注意安全”,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当周荣再次喊她掷骰时,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已不是游戏的参与者,而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所有的 “选择”,都不过是既定剧本里的台词。
散场的出租车上,施梦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突然想起真心话环节里,自己抽到的问题:“用一种颜色形容职场”。她曾犹豫着说 “米色”,此刻却觉得,那该是周荣西装的藏青,是徐凡领带的银灰,是许茜口红的正红 —— 都是精心调配的保护色,掩盖着底下翻涌的暗流。
凌晨的公寓里,施梦站在镜子前褪去丝袜,腿根的红痕像道未愈的伤口。她摸出藏在抽屉深处的抗抑郁药,却在月光下停住。也许,真正的成熟,是学会在周荣的注视下保持微笑,在徐凡的调侃里不动声色,就像今晚的舌吻,不过是职场必修的一课,而她,终将在无数次的 “被迫参与” 中,磨出厚厚的茧。
手机震动,是周荣发来的消息:“今晚表现不错,继续加油。” 施梦盯着屏幕,突然笑了。原来职场的 “不错”,是允许被当作游戏道具,是学会对越界视若无睹。她删掉输入框里的 “谢谢”,换上一个公式化的笑脸,点击发送。镜中的倒影同步牵动嘴角,那个在茶水间小心翼翼冲咖啡的施梦,那个在会议室认真记录的施梦,此刻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穿着米色套装的职场人偶,在凌晨的寂静里,等待下一场荒诞的游戏开场。
包厢门在身后轻阖,施梦的指尖还停留在门把上,掌心的温度与金属的凉意交织。走廊的灯光将沈昔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正与身边的高挑女子低语,手掌虚虚搭在对方肩上 —— 那个曾无数次环住她腰际的姿势,此刻落在别人身上,像道刺眼的光。
“施梦?” 苏晨的呼唤惊醒了凝滞的空气。施梦慌忙转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怕滚落的泪水暴露眼底的破碎。隔壁包厢的门牌号在视线里模糊,她听见自己说:“没事,有点头晕。” 声音轻得像片即将飘落的叶。
沈昔望着施梦仓皇出逃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巫晓肩带的触感。巫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调侃:“前女友?眼神里都是故事。” 他耸耸肩,没有否认。记忆翻涌,想起三个月前她在樱花树下的笑,想起分手后她发来的每条未读消息,此刻都化作走廊尽头的一声叹息。
周旻的出现打破了微妙的氛围。这个清瘦的男人站在包厢门口,脸色阴沉如夜。沈昔伸出手,语气平淡:“周旻,好久不见。” 对方的指尖在相握时微微发颤,他了然一笑 —— 有些陈年的忌惮,即便过了十年,依旧刻在骨髓里。
巫晓的高跟鞋在地面敲出细碎的节奏,她望着丈夫紧绷的脊背,突然想起高中时他在操场递来的冰镇汽水。那时的周旻眼神清澈,哪像此刻,眼底藏着猜忌与不甘。包厢内传来的笑闹声穿透门板,施梦的尖叫混着骰子撞击声,像极了他们婚姻里那些破碎的夜晚。
“我在外面等你。” 沈昔的声音打断了回忆。他转身时,巫晓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的胶片边角 —— 那是他们小学毕业时的合照,边角早已泛黄。走廊的灯光在他发梢镀上银边,像道温柔的分割线,将过去与现在轻轻隔开。
包厢内,许茜的笑声格外刺耳。施梦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白浊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沈昔书房里的威士忌,同样的琥珀色,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度。周荣的手再次搭上她的肩,她本能地闪避,换来对方的轻笑:“小施今天很放得开嘛。”
巫晓走进包厢时,周旻正盯着手机屏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婚姻里的猜忌与背叛,早在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就埋下了种子 —— 那时的沈昔替她赶走欺负她的男生,而周旻,正躲在操场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
“我们谈谈。” 巫晓的声音在包厢内响起,盖过了音乐声。周旻抬头,看见妻子眼中的疲惫,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她穿着婚纱说 “我愿意” 时的坚定。此刻,那份坚定早已破碎,像酒吧窗外的霓虹,明明灭灭,终究照不亮现实的灰暗。
沈昔站在酒吧门口,望着街灯在雨幕中闪烁。手机震动,是施梦发来的消息:“今晚的月亮很圆。” 他抬头,看见云层后若隐若现的月光,突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月亮像枚未拆封的信封,藏着说不出口的秘密。”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沈昔上车前最后望了眼酒吧招牌。红色霓虹在雨中氤氲,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渐渐晕染开去。他知道,有些故事早已写好结局,就像施梦转身时颤抖的肩,就像巫晓眼中的失望,都在这个夜晚,成为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雨越下越大,沈昔靠在车座上,听着雨刷器规律的声响。手机屏幕暗下去,施梦的消息定格在对话框里,像枚永远无法寄出的信笺。而他,终究是那个站在时光之外的旁观者,看着曾经的爱人在成人游戏里沉浮,看着老友在婚姻里挣扎,却无能为力。
酒吧的灯光渐远,沈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施梦在包厢里的身影,米色套装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的胎记 —— 那是他曾用吻覆盖过的地方,此刻却在周荣的注视下,成为职场游戏的筹码。他突然明白,有些成长,从来都是带着血与泪的蜕变,而他们,都在这场蜕变中,弄丢了最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