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开发区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空旷寂静。冷白色的灯光照在水泥地面上,映出几道长长的轮胎痕迹。远处的消防指示灯泛着微弱的红光,角落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监控盲区的立柱旁,车窗贴着深色膜。
皮鞋踏在混凝土地面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打着蓝色领带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向轿车,拉开车门时金属铰链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车内光线很暗,只有仪表盘泛着淡淡的蓝光。
他松了松领带,呼出一口气。后视镜里映出他略显疲惫的眼睛。
"辛苦了,最近工作很忙?"穿深红色衬衫的中年男人声音平稳。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袖口的铂金袖扣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年轻人将公文包放在脚边:"安先生才是,您那边的事情更不容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门把手上的真皮纹路。
中年男人微微点头:"我们各有各的节奏。"他的目光扫过停车场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你们那边的公益活动,进展如何?"
"还在按计划进行。"年轻人调整了下坐姿,"我只是协助三爷处理些具体事务。"
中年男人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上次的工作做得还算可以,至少明面上没有什么纰漏。不过U.N.I.T.那边大概因为烂尾楼的事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了。"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在信封上留下几道细微的折痕,"虽然我无权直接命令你们,但下次建议三爷把流程做得更自然些。"
车顶的照明灯突然亮起又熄灭,可能是电路接触不良。年轻人等灯光稳定后才开口:"下一步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中年男人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色憔悴,头部缠着绷带,背景像是某家医院的走廊。
"新一批物资这两天会送到你们那里。"他将照片递过去,"我这边也物色好了人选,需要你们派人跟进。"
年轻人接过照片,借着仪表盘的微光仔细查看:"这是万医生的病人?"
中年男人收回信封,轻轻整理了下衬衫领口:"这个不在你的知情范围内。"他的语气依然平和,但目光已经转向停车场入口处新亮起的灯光,“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三爷一下……”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龙大附中那丫头,应该是没死。”
年轻人的瞳孔一阵收缩,不由得拽住了自己的蓝色领带。
中年男人淡淡地继续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具体还得看上面的安排。这件事目前只能让三爷知道,其他手底下那些人切不可透露。”
远处电梯运行的嗡鸣声隐约可闻。两人沉默了片刻,直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回响。
在这座写字楼的第三层,"心与心心理空间"诊室的磨砂玻璃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闻思晓走进门内,将自己还沾染着些许秋日寒气的驼色风衣脱了下来,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左耳的银色花瓣耳环,花瓣边缘在暖色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会诊室内,米黄色的壁纸上挂着几幅抽象的水彩画,角落里摆放着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薰味,却让闻思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缓步走向那张浅灰色的布艺沙发。
"姑娘第一次来是吧?"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侧面传来。闻思晓猛地转头,银色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说话的,正是那位叫万天成的心理医生。他穿着亚麻质地的浅褐色长袖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他正示意自己将外套搭在门口的落地衣架上。
"看起来还挺紧张的。"万医生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没关系,放轻松。"
万医生从饮水机处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温水放在了闻思晓面前的圆形小桌上。
闻思晓的右手悄悄攥紧了沙发扶手,指节泛白。水杯在她面前氤氲着热气,倒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她的目光环视四周,角落里放着不少儿童玩具,另一侧的书柜里则摆满了各种心理学相关的书籍。
"啊...我是第一次接触心理治疗。"她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左耳的银花瓣又一次被手指触碰,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万天成医生轻轻摆了摆手,手腕上红色的木质手串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眼角堆起温和的笑纹:"哎,谈不上什么治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不管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先放松下来。"
闻思晓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手指却绞紧了毛衣下摆,羊毛纤维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又快速移开:"我...想知道您这里是怎么做心理治疗的,有什么具体的治疗手段吗?"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平稳。
万医生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他端起自己的茶杯,热气氤氲中,闻思晓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闻小姐是吧?"他放下茶杯时陶瓷与玻璃茶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我猜你来之前对心理治疗有很多疑问,甚至是质疑。"他的食指轻轻点着太阳穴,"而且很有可能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对不对?"
闻思晓的左耳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不小心扯到了那枚银色花瓣耳环。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呃...",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耳垂。窗外的树影突然摇晃起来,在墙上投下不安的光斑。
"没关系。"万医生向后靠进沙发里,亚麻布料发出舒缓的沙沙声。他拿起一个沙盘模型,细沙从指缝间缓缓流下,"很多人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沙粒落下的声音莫名让人平静,"如果随着疗程的进行你未发现有什么改善的话..."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我们这边全额退款。"
闻思晓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寸。这位万医生似乎是个很随和也很真诚的人。而且眼下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并非是来做心理治疗的。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手指终于放开了被揉皱的衣角,“那,您都会用什么心理治疗方案呢?”
万医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枕于双膝上,眼睛眯了眯,看向闻思晓:“这,得具体看你有什么困扰。有些时候,也许不需要那些繁琐的治疗方案,一些简单的举动也许就能解决你……的问题。”
——
龙森市实验中学的午休时分,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学楼前的樟树,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校园广播里播放的轻音乐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气中,与远处操场上几个男生打篮球的拍球声交织在一起。
顶楼的天台铁门半掩着,隐约能听见鸽子咕咕的叫声。而在一楼的花坛边,几只麻雀正蹦跳着啄食学生掉落的饼干屑,警觉地转动着小脑袋。整个校园沉浸在一种慵懒而有序的午休氛围中,仿佛连时间都变得缓慢起来。
教学楼的白色瓷砖外墙在正午的阳光下泛着微微的光,走廊的玻璃窗敞开着,淡蓝色的窗帘被微风轻轻掀起。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与午饭混合的气味。保洁阿姨刚刚拖过的水磨石地面还泛着水光,倒映出匆匆跑过的学生的身影。楼梯转角处的荣誉墙上,优秀学生的照片在阳光下微微发亮。其中,童心和聂天豪的照片和其他上次物理竞赛的前十名一起被放在了第一排。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孟德施的皮鞋踏在刚拖过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不经意地掀起了他的衣角。
"孟老师好!"
"老师中午好!"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孟德施微微颔首,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他的目光掠过走廊墙上贴着的学生作品,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也在这些画作间穿梭。
手机在裤袋里沉甸甸的,屏幕上还显示着昨晚发给孟月澜的未读消息。这丫头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孟德施总有种妹妹在躲着自己的感觉。自从转正后,孟月澜似乎一直很忙。到底是在医院工作,也真是辛苦。
正思考着,孟德施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高一三班——也就是童心所在的班级门口。
此时,那个叫聂天豪的男生正靠在门口的墙边,耳边有些似有似无的红晕,正有意无意地向门里张望。
“天豪?”孟德施叫了一声。
男生猛地一抖,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站直身体,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地面上溅开几朵小水花。"孟老师!"他的声音因为突然提高而有些破音,耳根这回算是彻底红了。
“你不在二班呆着,跑到这里……”
孟德施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目光在聂天豪和教室里的童心之间转了个来回。
此时,童心的座位边上多了一把椅子,她们班的那位叫刘玥溪的女生正拿着一个手持折叠镜,手指不停地在自己脸上点东点西的。而一旁的童心,似乎在很认真地听课一般,甚至在用笔记本记录着什么。
面前的男生则是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校服领子因为出汗微微贴在脖子上。
"那个...优秀学生榜..."聂天豪支支吾吾地说,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童心看到没有,我想来通知她一下。”
孟德施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拖长了声调:"哦——是这样啊。"他装作整理袖口的样子,余光看见聂天豪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教室里,童心恰好在这时抬头,聂天豪立刻像触电般别过脸去,后颈泛起一片红晕。
青春期的情愫就像春天的嫩芽,越是刻意压制,反而可能扭曲生长。他见过太多因为压抑而变得叛逆的学生,也见过在互相激励中共同进步的例子。
“那我帮你叫她一下。”
聂天豪刚想上前阻拦,谁曾想,童心已经从班级教室里走了出来:“孟老师?聂天豪?你们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孟德施迅速地给聂天豪一个眼神:“我没什么事,不过聂天豪同学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午休快结束了,你们抓紧时间。”孟德施看了眼手表,转身要走,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优秀学生榜在二楼楼梯口。"
童心微微偏头,深褐色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什么学生榜?"她清澈的眸子里盛满疑惑。
聂天豪的耳尖瞬间红得发烫,正要开口,走廊尽头突然炸开一声惊呼:"小心!"几人朝声音的源头望去时,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橙色的残影从他们身后撕裂空气呼啸而来。篮球旋转着划出模糊的轨迹,眼看就要砸中门口的二人。
"啪!"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只见孟德施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横挡在空中,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那颗来势汹汹的篮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手腕微微后挫,但球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骤然停滞在空中。
"砰...砰砰..."
篮球突然像泄了气似的从他掌心滑落,在地上弹跳几下。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慌慌张张跑来,连连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聂天豪瞪大眼睛,不由得咽了下口水:"老师,您这..."他的声音因为惊讶而略微发颤,"我初中在校队打了三年控卫,都没看清球是从哪飞来的。"望向孟德施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崇敬。
而此时的童心也是面露些许讶色地望向孟德施,她的手悬停在半空中,白皙的手指朝着孟德施的方向,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盈满关切,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底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而此时,孟德施正皱眉揉着手腕,脸上同样写满诧异——仿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
"老师,您的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聂天豪也凑近一步,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震惊:"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他的视线在老师和童心之间快速游移,最后定格在孟德施的手腕上。
孟德施摆了摆手,却在抬眼对上童心目光的瞬间微微一怔。少女的眼神太过纯粹,像是清晨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清澈见底又稍纵即逝。她抿着唇等待回应的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受伤时,妹妹也是这样望着自己的。
"没事。"他最终笑了笑,活动了下手腕,"以前打篮球时留下的条件反射而已。"但心底却升起一丝疑惑——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速度,确实快得不太正常。
这应该就是李建平所说的神经超速反应吧。好在篮球的质量不算大,这一下似乎并未对孟德施的身体产生什么太大影响。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指尖微动,缓缓收紧五指,在掌心里攥出一团沉默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