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冲突爆发
稷下学宫的晨曦如熔金般倾泻而下，穿透九重叠檐，在主讲堂朱漆廊柱上流淌成蜿蜒的光瀑。雕花窗棂将日光筛成菱形光斑，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阴影，与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简牍投下的墨色轮廓交织成网。青铜漏壶的水滴声愈发急促，三百余名学子早已将阶梯状的坐席挤得水泄不通，两侧回廊上也站满了踮脚张望的旁听生，连窗棂外都扒着伸长脖子的年轻面孔。
玄衣广袖的韩非立于三丈高的辩论台上，腰间雕琢着饕餮纹的玉珏随着动作轻撞出清越声响。他剑眉如墨，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台下时，额前碎发被晨风掀起，露出额间因激动而浮起的青色血管。这位韩国公子面容冷峻，薄唇紧抿，将手中竹简重重拍在漆黑如墨的漆案上，竹片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灰雀："诸君请看这《战国策》！"他展开绘着列国疆域的帛图，帛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指尖划过用朱砂标注的函谷关，"秦自商鞅变法，二十等爵制让庶民以头颅换军功，耕战之策使关中沃野皆为军粮。如今白起虎踞河西，蒙骜剑指上党，齐国若再固守'不战而霸'的陈腐之说......"
前排身着素色襦裙的少女名叫云萝，此刻她攥紧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绣着云纹的指尖微微发白；左侧角落，蓄着络腮胡的魁梧汉子名叫雷豹，是来自边境的武夫，此刻将腰间佩剑又紧了紧，铜制的剑格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唯有公孙丑端坐于辩论台另一侧，月白色儒衫绣着暗纹云雷，发冠上的青玉珠坠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摇晃。这位孟子亲传弟子面容和蔼，银须垂至胸前，抚须时露出袖口处精致的回纹刺绣："韩公子可知牧野之战后，武王为何倒载干戈？"他展开一卷《尚书》，竹简在阳光下泛着象牙色的光泽，"昔者文王以百里之地而王天下，靠的是'怀保小民，惠鲜鳏寡'。齐国坐拥鱼盐之利，若能效仿古圣先贤，以仁政广施德教......"
"迂腐！"韩非突然仰天大笑，袍袖扫落案上笔洗，清水泼在公孙丑脚边，溅湿了他绣着卷云纹的鞋履，"当函谷关的铁骑踏碎临淄城墙时，你的'仁政'能化作坚盾利矛？"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疤痕，那是三年前出使秦国时留下的，"我亲眼见咸阳街头悬着六国士卒的首级堆成山丘！这等乱世，空谈仁义不过是饮鸩止渴！"
公孙丑身后梳着双髻的少年名叫子衿，跳起身时发带散开，稚嫩的嗓音带着颤音："韩贼休要亵渎圣贤！当年夫子在匡地被围，仍弦歌不辍......"话音未落，韩非追随者中独眼青年霍然站起，他名叫刑武，腰畔革囊里的竹简哗啦啦作响："竖子！你可知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卒如何化为枯骨？"说着竟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寒光在讲堂内一闪而过。
两派人马如两股汹涌的逆流轰然相撞。戴瓜皮帽的商贾子弟周满抄起砚台砸向儒家学子，素衣书生赵文挥起厚重的《诗三百》竹简格挡。前排白发苍苍的老者名叫墨远，是墨家旁支传人，混战中白发被扯散，慌乱中碰倒的油灯引燃了墙角的草席。浓烟中，刑武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狠命砸向对手，碎裂的陶片划过韩非的脸颊，血珠滴落在他玄色衣襟上，洇出朵朵红梅。
"住手！"随着苍老的断喝，稷下学宫祭酒荀况拄着枣木杖闯入火场。这位白发如雪的老者身形魁梧，宽大的袖袍扫落满地狼藉。他望着满地狼藉的帛书竹简、被踩得稀烂的典籍残页，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看看这稷下学宫！昔日'百家争鸣'的圣地，竟成了武夫斗殴的市集！"
夕阳将西沉，余晖给残破的讲堂镀上暗红的边。荀况望着仍在对峙的两派人马，忽然解下腰间象征学宫最高权力的玉璋，重重拍在焦黑的案几上，玉璋发出清脆的鸣响："明日辰时，韩非、公孙丑，你们随我面见齐王。这治国之策的高下，自当由天下共主裁定！"
暮色渐浓，稷下学宫的编钟声混着伤者的呻吟在风中飘荡。被战火熏黑的梁柱间，几片未燃尽的竹简在风中打着旋儿，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稷下先生们围坐论道的身影，正被血色残阳一寸寸吞噬。而这场由治国理念之争引发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