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刚踏进文襄侯府,林家的管家迎上来:“姑娘可回来,苏家发生了大事,你娘刚从耀州赶来,人在凝晖堂,一大家子都在。”
听到“大事”两个字,苏沐瑶已无心想顾公子,加快步伐前往林家的凝晖堂。
一路上她品味着“大事”两个字,通过管家的表情判断并非好事,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
到达凝晖堂门口时,里面传出母亲的哭声。苏沐瑶心里“咯噔”一下,由此判断并非好事。
她大胆迈开步子进入堂内,她的外祖父文襄侯,外祖母徐氏,还有两个舅舅和舅妈均在。她的母亲林婉茹坐在徐氏旁边,手拿巾帕抹着眼泪,哭个不停。
众人都满面愁容,没有人理会苏沐瑶,她走到母亲身边:“娘,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您怎会如此难过?”
林婉茹看女儿一眼,哭得愈加难过:“呜呜呜……”
崇文侯叹口气说:“唉!沐瑶,往后跟你娘别回耀州,长久住在林家,外祖父还保得住你们母子。”
林婉茹忍住哭声:“女儿谢过父亲。”仍旧继续抽泣着。
徐氏对两个儿子和儿媳说:“婉茹的娘已不在,我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往后就让她跟沐瑶住在凝珠院,也不会打扰到你们。”
大舅林锦程说:“母亲说得哪里话?我们还怕妹妹打扰不成?”
二舅林锦峰说:“我们兄弟二人没有任何异议。”
众人都当苏沐瑶不存在一般,说着他们关心的事。她将声音放大,问道:“苏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够大,终于引起众人注意。
大舅妈薛氏说:“苏家给宫里提供的一匹新的刻花婴戏纹碗中掺杂了一些残次品,有偷工减料,欺骗朝廷之罪,官家一气之下给定了个‘诈伪’的罪名,将你爹和明朗流放儋州,半个月前人已前往儋州。”
“半个月前?这么久?为何家里人从来没向我提起过?”苏沐瑶转向文襄侯,“外祖父,您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能改变圣意?”
“苏家给宫里提供瓷器向来要经过管理耀州的提举大人过目才能运往汴京,途中还要经过转运使查验,到了宫里尚工署也要把关,礼部也会派官员审核,层层验收,若有残次品也应及早发现,为何到了宫里才暴露出来?若要追责,各位大人也难逃其咎,怎能只将我爹和哥哥流放?”
“慎言!你个姑娘家懂什么?各级官员查验自然没有问题,要不怎会允许进入宫中?现在是怀疑你们苏家经过各级查验后,悄悄把残次品掺杂其中。”
“苏家能给宫中提供各类瓷器用品实属难得,我爹和哥哥甚是重视,从来不敢有任何懈怠,又怎么会做出此等自毁的举动?定是有人陷害。”
“慎言!罪责已定,难不成你比官家还能?等此事消停后,我再动用关系,将他们被流放的时间给限定下来,现在也只能如此。”
林婉茹哭着说:“沐瑶,事已成定局,无法再挽回,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呜呜,只是苦了我女儿,家中发生如此变故,往后想要嫁个好人家都难,呜呜……”
二舅妈曹氏安慰道:“沐瑶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外孙女儿,不会找不到好人家,不必太担心。我曹家有两个年轻的侄子,随便挑一个都能配得上沐瑶,还有一个也在青云馆,沐瑶肯定认识。”
林婉茹终于能挤出些笑容,想到丈夫和儿子到儋州受苦,还是高兴不起来,继续难过着。
外祖母徐氏对苏沐瑶说:“现在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若要怪也该怪我这傻女儿当初像中了邪一样偏偏看上苏耀祖,鬼迷心窍一般远嫁到耀州,长辈们拗不过,又心疼她,只好同意。现在倒好,转了一圈又回来。沐瑶啊,别站着了,带你娘回凝珠院安顿下来,你们娘两也好久未见,好好说些母女间的体己话。”
苏沐瑶听得出来外公不愿替父亲追究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她一个身处闺阁的女子哪怕有再多疑问,也无人愿意解答,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还好父亲和哥哥只是流放儋州,只要人在一切就有希望。
苏沐瑶回了声“是”,上前扶起娘,两人拜别众人后走出凝晖堂。刚到门外,听到里边传出大舅林锦程的声音。
“父亲、母亲,真的让她们母女在府中住下?虽说妹妹姓林,可她已嫁到耀州的苏家,是苏家人,没有理由赖在林家不走。”
苏沐瑶想进去辩解两句,被母亲拦住。林婉茹向她摇了摇头,拽着她离开。
凝晖堂内,文襄侯厉声批评道:“你这话像一个当大哥的该说的吗?婉茹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她从小在林家长大,现在遇了难,不来投奔林家,让她去哪里?”
林锦峰说:“父亲别生气,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耀祖和明朗怎么说也是身负罪责,她们母女住下恐会影响文襄侯府。”
文襄侯再次批评道:“文襄侯是我,我都不怕影响,你们哥俩担心什么?既然这府邸挂着我的名号,我说了算,她们母女住下,谁也不准说一个‘不’字!”
徐氏劝道:“你们兄弟两个少说两句,一切听你父亲的,先让婉茹母女住下,以后再说。”
大儿媳薛氏说:“沐瑶住着倒无所谓,毕竟也住了一年多,再说迟早会嫁出去,只是三妹,若妹夫回不来,岂不是要永远住在林家?”
徐氏批评道:“哪里有你多嘴的份儿?还不赶紧退下!”
薛氏委屈,又不敢反驳婆婆,起身行礼离开。大儿媳要出去,曹氏作为二儿媳不敢继续待下去,也跟着出去。
自从苏沐瑶在外公家住下,便被安排在凝珠院。此处是文襄侯府最偏僻的院子,基本没有人来,整个院子里里外外每日会有下人前来打扫,屋子里都是楚儿负责。
母女两个进入里屋,在床边坐下,林婉茹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苏沐瑶见母亲如此,也伤心不已,她忍住即将掉下的泪水:“娘,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也好让我在爹和大哥流放之前见他们一面,现在倒好,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见到。”
林婉茹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是你爹不让告诉你,娘便给你外祖父写了信,让林家人瞒着你。”
苏沐瑶想到自己近期在家人遭遇不测,父亲与大哥正走在被流放的道路上时,竟只顾着个人的感情,难怪表白失败,应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娘,我们真的要在林府继续住下去?”
“不住在林府又能去哪里?”
“家里还有窑场,爹的制瓷技艺我都已学会,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凭我的技艺日子也能过下去。”
“唉,家里的窑场虽在,却已人去楼空,自从苏家出事,窑场的工人都跑到别家,去裴家的人最多。你技术再好,也是个姑娘家,又岂能再将窑场办起来?跟别家竞争?”
“娘也是女人,怎么总是瞧不上姑娘家?”
“正因为娘是女人,才更了解女子的不易。听话,别想那么多,安心在林家住下,对你只有好处。”
“娘难道不知?林家只有外祖父、二舅妈和二表哥待见我们,其他人只是面上好而已,我们住在这里跟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我早都不想在林家待下去。”
跟女儿说了一会儿话,林婉茹悲伤的情绪稍微缓和些,她向女儿反问道:“你既然早都不想待下去,为何在耀州过完元日不留下?反而精心设计,亲自烧制了一款六出花口盏,还提前回到汴京?”
苏沐瑶回想元日期间她在耀州家中的心情,那时满心都是顾公子,想象着把做好的盏送给顾公子时他高兴的样子,根本意识不到一两个月后家中会发生变故。
而这一两个月她天天想着如何将顾公子约出来向他表达情意,直到今日才真正鼓起勇气。
林婉茹见女儿不说话,挤出笑容:“难不成你已遇到喜欢的公子?六出花口盏是做给他的?”
被娘猜中,苏沐瑶也不能承认,谁让此事正好发生在家中出事之际:“爹和大哥每年都是三月到京城送贡瓷,本可见他们一面,我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都怪我。”
“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此事与你无关。娘也想开了,只要你爹和你大哥人还在,总有一天会回来,现下最重要的是你,若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娘也可安心。你要好好把握机会,青云馆的公子家世非富即贵,随便找一个你的未来也可有依靠,所以我们必须在你外公家住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你。”
苏沐瑶感动于母亲为她的筹谋,却并不认同:“娘,我若找人嫁了,爹和哥哥未归,您怎么办?”
“把你安顿好,娘才能毫无顾忌回到耀州,苏家虽遇难,家底儿还是有的,你爹留下的钱财也够娘生活。”
看来母亲愿意暂时寄居在外公家全是为了她,苏沐瑶更感动,一把抱住母亲:“娘,女儿不嫁人,一辈子陪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