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进的洞内,石壁上没有点上火把,只有石桌上燃着一盏油灯。夫差在洞口站了一会,才看清巫罗蒙着面纱背对着他坐在石桌前,剑姑则站在石榻前。
剑姑轻声道:“大王来了。”
巫罗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夫差待了片刻,将三支毒箭轻轻地放在石桌上。
巫罗伸出手抚摸着箭杆,“蒙山怎么了?”
“被人割了脑袋。”
巫罗细声道:“神灵所示断然不会有错,奈何天意难测……。”
夫差心知乌罗认下了指使卯让的事,他虽然很是恼火,但他一向敬重和爱慕乌罗,此时也无心责备她。夫差已经猜到卯让要去洛水大营害公子夏启,他还是慢悠悠地道:“中土大君还在东返的路上……”
“那跛子无甚要紧……”巫罗轻叹一声,“你去吧,那孩子还活着。”
夫差站了一会,也是无话可说。
“阿姐保重。”夫差转身出了楠竹洞,他走到在不远处等候的防风氏跟前,一脸无奈的道:“阿姐认了,我该怎么办?”
“巫罗认了什么?”防风氏绷着脸。
“卯让是去洛水谋害你家长公子的……”夫差看着防风氏吃惊的表情,“阿姐说那孩子没事。”
防风氏呆了半响才恨恨地道:“她怎么会知道?先不说谁有事没事,我肯定是摊上事了……”
防风氏没料到事情会是如此,他该如何给君上、娘娘交代呢。他站在哪里茫然无措。
“防风大人,我们走吧”
防风氏见巫罗的弟子都在看着他,他站着没有动,“夫差大王,你真的不知此事?”
夫差知防风氏还是疑心他,不悦道:“我为何要欺你,果是我指使的卯让,也不会从你龙虎关过。”
防风氏冷冷地道:“这事放在中土大殿可是欺君死罪。”
夫差默不作声向山下走去。到了山脚,王寨侍卫牵过马来,防风氏黑着脸,“我要走一走。”
夫差道:“随你,我刚巧也想走走。”
防风氏愁容满面,他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大王也是守诺重义的人,卯让寨主竟然使毒箭伤人,小人哉……”防风氏斜眼看了一眼夫差,他有意绕开了巫罗。夫差闻言尴尬不已。
“君上如果要兴兵征伐,本候还能保住这颗脑袋的话,定会请命充作前锋……”防风氏心绪如同乱麻,东一句西一句的。这话后面还有一句:一把火烧了你的王寨。想到这事是巫罗所为,又生生咽了回去。
夫差深知此事把防风氏害的很惨,他也是无可奈何,宽心话都是多余的。防风氏说的很有可能,他像是在自语,“我现在需要召集各寨主吗……”
防风氏斜了一眼夫差,“你没想过应该向洛水派个使节吗?”
夫差还真没想过,他停下脚步,“使节?”防风氏也只好站下,恶声道“难道要让本候去洛水大营,说谋害长公子大王你不知情,都是整天躲在山洞里连日头都不敢见的傻婆娘指使的?嫌本候命长吗……”
巫罗是有苗的大法师,在有苗极受尊敬,又是夫差暗恋心仪之人。防风氏这话就难听了,夫差沉下脸来不在言语。
大约走出了两里来地,路边一颗大树上忽地飞来一群乌鸦,叫声凄厉绵长,夫差停下来望着树上的乌鸦呆了呆,对身边的仡慷道:“糟糕!”
仡慷道:“大王,什么事?”
夫差望着防风氏,“毒箭!我不该把毒箭留在阿姐那里……”他话还没说完就返身朝楠竹洞疾步走去,防风氏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跟在后面。他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树上的乌鸦鸣叫着朝前方飞去。等到防风氏来到楠竹洞前,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仡慷拜伏在地,夫差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脸色哀伤之极。巫罗的几名弟子跪伏在洞前,剑姑则指使着两名巫罗的弟子用竹枝遮掩洞口……
夫差手中的玄铁大斧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防风氏吓了一跳,他知夫差是伤心到了极致,走到夫差近前,“大王节哀……”防风氏这话言不由衷,也是无可奈何。
剑姑走到夫差面前,她看了一眼防风氏……
防风氏不知道眼前这位端庄、表情冷漠的妇人是何许人。他知道这妇人是有话要和夫差讲,便走到一边站下。
剑姑看了一眼仡慷,“你起来吧。”仡慷闻声站起身来,退到夫差身后。剑姑声音不大,“大法师神谕,不受族人祭拜,不得移动圣体,七日后会有圣山法师前来接灵。”
夫差抬手抹了下眼角,额首道,“本王谨遵神谕……”剑姑面无表情,“大王有何吩咐?”
仡慷捡起玄铁大斧递与夫差。夫差看着剑姑良久无语,未了叹口气道:“我不会在囚你,阿姐的后事办完之后,你来王寨见我。”剑姑没有行礼,转身款款而去。防风氏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夫差对仡慷道:“封了山道,任何人不得惊扰大法师。”
防风氏亦然是内心彻底崩溃了,谋害长公子的真凶就这么走了?偏偏又是夫差心仪的女人。他走到夫差面前,看了一眼剑姑的背影,也是没话找话说,“这位贵妇人……”他有意加了“贵”字。
夫差道:“她叫剑姑,是九黎之后……”
“那就是剑师的后人了……”防风氏也是想把夫差的心思从巫罗身上引开,毕竟他现在才是命悬一线……
夫差点了下头。
当年有苗大首领蚩尤率苗民在恒水结寨,登黎山与八位天生异人拜为生死兄弟,苗人称为九黎结义。剑师便是九黎之一,有苗至宝蚩尤剑和玄铁大斧就出自剑师之手。有苗强盛时有七十二座大寨,九黎随蚩尤东征西讨渐成有苗显贵,权势在寨主之上。其后便有了蚩尤兴九黎,结寨八十一座的说法。
回到山脚下,夫差令仡慷率王寨侍卫守护楠竹洞。又对两位王寨侍卫悄声耳语了几句,待两位侍卫打马走了,才对防风氏道:“阿姐是苗家的大法师,她做什么也是为苗家着想,有什么祸事,本王自会承担……”见防风氏阴着脸,“本王也知道,卯让给你惹的祸事不小……”
防风氏哼了一声,“不劳大王操心,本侯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