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我捏了捏小腹
母亲这辈子，什么都和亲戚争个第一，当然是让孩子们争，如今年过六十，倒自己争气了，肚子比所有亲朋都多一胎
监控里一上一下晃动的人影闪瞎我的眼睛，老肉横飞，擦枪走火，跟两根火柴一样，镜头要是模糊点，《走近科学》都能拍一季
“女儿，我怀孕了”
撩起衣服的母亲肚子干溜溜的，像个干掉的西瓜
我不可置信，虽然早就知道母亲“老猫偷腥”，但她已经六十多，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轻易怀孕
见我不信，她转头拿出一把验孕棒，上面无一不是两条杠，真是把我气笑了，这是偷偷验过多少次
“这些是我三个月前验的”
她按住我的肩膀怕我不信
我没怀过孕，也不是老人，自然不知道怀孕三个月的老女人该是什么样，可这关我什么事
想到这里，我推开她搭在肩膀上的手
“哦，那就生”
她觉得我还是不相信，便坐在身旁拿了个杏子给我
我皱皱眉头，随手一挥，杏子便滚落下去
从某个时期开始，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有杏子的影子、杏子皮、杏子仁、杏子干……因为我对杏子过敏这件事被发现了
过敏在这家里是一颗兴奋剂，属于母亲的兴奋剂，只需无聊时让我吃一点就能打发半天时间，如果想要更快乐，那就在万般下不去嘴时逼迫我，那么一天就没了
“她爸，你看看，你女儿就是挑食，嘴金贵得很，还骗人说杏子过敏，过敏吃了怎么没死啊”
在父亲的注视下，母亲会指着长满红痘的我的脸，再塞一把杏仁进去
……
“四妹，她脸上那么多痘都是吃零食吃的，怪什么杏子，她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
“放屁!她怎么不吃了?二姐，我跟你讲，她在家吃得比谁都凶，毛气得很”
“邹慧爱吃杏子，她奶，再给我摘一袋吧”
……
我觉得那些红痘是家的一部分，没有它们这个家不会完整
可我就要这个家不完整，于是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杏子从喉咙流入下水道，成为粪便的一伙
……
“邹慧的脸真白净啊”
“那还不是吃杏子吃的，以前跟个什么一样，要不是我天天买，她能这么白?”
……
后来这个家还是完整的，我的身体，我的脸再也没有冒出奇怪的东西，痘印消失的地方白茫一片，我就获得了一张死人皮
母亲趴在地面捡起角落的杏子，她勾着身子使劲伸向夹角，一刻钟后，一颗灰色的果子滚落出来，她拿来吹了吹，黄皮又露出来，母亲立刻递到我嘴边，期待我能咽下这颗杏子
我只是笑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之下，我轻轻一弹，那颗杏子又滚飞出去
杏子不像人的脑袋，不管用什么敲打都没有清脆的“怦怦”声，只是闷闷地弹飞出去，我和杏子不一样的点在于，我的脑袋总能打出清脆的声音，性格又能闷闷地忍地一切
母亲彻底破防了，她站起来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声音尖粗，异常难听
“你干嘛不吃，你不是爱吃吗!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你妈”
“你说话，家里谁像你一样，嘴里含了个鸡，话都说不出来”
我曾几度像她现在这么癫狂，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羡慕她，从来都有张嘴的勇气
我理理头发无动于衷，母亲终于崩溃了，她趴在我的膝盖上，想用眼泪打动我
她真的很好笑，眼泪能打动人的话，我怎么会是这样，想到这里，我不禁大笑起来，眼里闪烁不定
“妈，你的孩子要没了”
母亲用灰暗的眼珠看我，随即一片慌乱，她跪在地上四处翻找，找到了，那条随着杏子滚动流的一路的血，从她弯腰捡杏子时，下面就渗出血来
“啊!”
她惊呼一声，摇摇晃晃地的站起来，我扔过去一部手机，她似乎明白了，拨通120后躺在地上哀呼不停，其实人人都清楚自己做过什么，就像十二岁的夜晚，我血流不止，卧在厕所角落，母亲只是在门外数落电灯的费用，然后扔了部手机给我，我比她强多了，至少我不会哀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