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三年夏,寿春城墙的夯土被烈日晒得开裂,袁术趴在女墙上,望着城外如黑云压城的孙坚军,喉间泛起腥甜。
他的鎏金头盔歪戴在头上,缨穗已被扯掉半截,活像个溃败的流寇。
身旁纪灵缠着渗血的绷带,三尖两刃刀的刀柄攥得发白:“主公,孙坚的云梯已架到护城河了!”
袁术猛地转身,却被腰间玉玺硌得生疼——那方传国玉玺此刻正用黄绫裹着,死死捆在他腰间。他一把抓住纪灵的衣领:“你的三万大军呢?不是说能挡住孙坚?”纪灵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通红的眼睛:“败兵……败兵都逃散了,现在只剩五千亲卫……”
城下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是孙坚军的投石机开始轰击。一块磨盘大的石弹砸中东南角城墙,碎砖乱瓦如雨点般落下,砸死两名正在搬运滚木的士兵。袁术踉跄着扶住城墙,看见孙坚的赤帻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那家伙竟亲自督战,手中古锭刀劈断了袁术军最后一面“袁”字大旗。
“快!把玉玺藏到秘库!”袁术扯下腰间黄绫,塞进纪灵怀里,“若城破……你就带玉玺去荆州,投奔刘表……”纪灵盯着他突然泛白的鬓角,想起半月前这人还在寿春城内大摆宴席,宣称“代汉者当涂高也”,如今却像惊弓之鸟。
“主公!南门失守了!”亲卫浑身是血地冲来,铠甲上插着几支断箭,“孙坚的义子吕范杀进来了!”袁术望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忽然抓起案上的酒壶猛灌——酒液早已经发酸,却比他此刻的心境还要苦涩。他抹了把嘴,抽出佩剑砍断帅案上的“受命于天”横幅:“备马!去北门!”
纪灵看着袁术踉跄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玉玺,忽然想起孙坚军攻破汝南时,那些被屠杀的袁军伤兵。他握紧剑柄,却在触及玉玺时松开手——这烫手的玩意儿,终究是个不祥之物。他转身走向秘库,却在拐角处听见袁术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北门方向。
寿春城内,孙坚的军队如潮水般涌进。吕范一马当先,刀劈守门士兵,却在看见街角蜷缩的百姓时勒住缰绳:“大帅有令,只诛袁术,不杀百姓!”士兵们闻言收起兵器,搀扶起惊恐的老人,却不知此刻袁术的马车正混在难民中,朝城北的深山狂奔。
袁术躲在车帘后,听着寿春方向渐渐平息的喊杀声,忽然想起孙坚初投时的场景——那人曾在宴席上为他挡下刺客的毒酒,如今却成了攻破他城门的人。他摸出袖中孙坚送的玉扳指,狠狠摔在车辕上,翡翠碎成齑粉,混着他的泪水滴在车毯上。
三日后,孙坚在寿春王宫的秘库里找到纪灵。那人抱着玉玺缩在角落,脸上的伤已经溃烂,却仍紧攥着黄绫:“孙将军,这玉玺……”孙坚挥挥手,让亲卫拿走玉玺,却在看见纪灵腰间的玉佩时愣住——那是他去年送给袁术的生日礼物。
“告诉袁术,”孙坚转身时留下一句话,“我不杀他,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因为——”他望着宫殿外飘扬的“孙”字大旗,“他已经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袁术在深山里搭起简陋的营帐,望着手中残缺的玉玺拓本,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童谣:“袁公路,守空屋,带玉玺,逃荒野,哭唧唧,没出路……”他抓起身边的酒坛砸向唱童谣的山雀,却惊起一片鸦群,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像极了寿春城破时飞扬的尘土。
纪灵跪在帐外,听着袁术的怒骂声,悄悄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降书。他知道,孙坚的宽容不会持续太久,而袁术的末路,已经近在眼前。远处的山脚下,隐约可见孙坚军的斥候旗帜——那抹红色,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会落下,终结这场荒诞的争霸闹剧。
是夜,袁术梦见自己坐在洛阳宫殿的龙椅上,玉玺在掌心发烫。忽然,孙坚提刀闯殿,刀刃上的血滴在他龙袍上,化作“篡逆”二字。他惊出一身冷汗,摸向腰间,却发现玉玺早已不知所踪。帐外传来纪灵的低语:“降书已经送出,明日此时,孙坚的使者就会到……”
袁术蜷缩在毛毯里,望着帐外皎洁的月光,忽然想起孙坚攻破寿春前,曾派人送来的劝降信。信中最后一句写着:“吾与公路,曾共讨董贼,今若相杀,徒令天下笑。”他扯过毛毯盖住头,却遮不住心中的悔恨与恐惧——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战败,而是众叛亲离,连曾经的盟友都视他如敝履。
建安元年的这个夏天,袁术蜷缩在深山营帐中,听着远处寿春方向传来的钟鼓声——那是孙坚在犒赏三军。他摸出袖中仅剩的黄金,却发现连买酒的钱都不够。纪灵掀开帐帘,身后跟着孙坚的使者,他知道,自己的末路,到了。
“孙将军说,”使者递来一封竹简,“念在昔日情分,可容您退居南阳,做个富家翁。”袁术展开竹简,看见“富家翁”三字,忽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横流。他想起自己曾经的豪言壮语,想起十八路诸侯会盟时的风光,如今却要靠昔日对手的施舍活下去。
“告诉孙坚,”他擦去眼泪,“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话音未落,却见纪灵突然抽出佩剑,剑尖抵住他咽喉:“主公,大势已去,何必再送性命?”袁术望着纪灵眼中的冷光,忽然想起孙坚军破城时,那些倒戈的士兵。他松开握紧的拳头,任由竹简飘落尘埃——或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当孙坚的军队踏入深山时,看见的是一座空营。纪灵跪在营前,手中捧着玉玺,而袁术早已不知所踪。有人说看见他往汝南方向去了,也有人说他遁入了山林。但无论如何,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袁术,已经从中原的舞台上消失了,只留下一段关于野心与背叛的传说,在夏日的热风里,渐渐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