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黑甲暗卫端了一盆清水过来,班斓将那条青色的长线放入水中进行浸泡,并且一直都在盯着水中的变化。
这会儿的朱成碧脸庞潮红,身体里面的冷意退下后又有灼烫的温度隐隐约约地弥漫起来,于是喘着粗气脱下了身上披着的大氅。
“主上,你是不是又觉得全身滚烫了?”朱殊察觉到朱成碧的情况连忙上前帮着朱成碧脱掉了厚重的衣物。
朱成碧沉默着没有回答,朱殊连忙将窗户全部推开,并和黑甲暗卫们一起将屋内的炭火也统统都给搬了出去。
朱殊离开后不久,信不过经络的朱劭带着太医院的院长急匆匆踏入朱成碧房内,看着屋内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不由得脸色大变——朱成碧之前不是畏寒吗?怎么如今不但把厚重的衣服全脱了,甚至还将炭火撤了出去,窗户也都打开了?不过刹那,原本温热的室内顿时寒冷一片。朱成碧只穿了一件单衣,容颜憔悴身体很难受,根本没功夫搭理朱劭的他靠在柔软的床榻上一双眼睛怔怔地凝着班斓那边的动静。班斓不受外界任何声音的干扰,依旧紧紧地盯着盆里的情况。
“你快点给我家主上看看,他很有可能是中了冰火之毒。”朱劭急得要命,一把拉过太医院的院长冲到了朱成碧的面前。
太医院的院长眼底闪过几分晦暗,连忙提着药箱上前,来不及向朱成碧行礼便开始为朱成碧诊脉。
朱劭很快便发现了朱勃的身影,疾步走到了朱勃的身边。当他近距离看清朱勃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时懊恼不已,冷冷地瞪了眼钳制住朱勃手脚的黑甲暗卫们:“你们这是干什么?是谁让你们将我哥哥抓过来,又是谁让你们如此对待我哥哥的?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居然敢擅自行动?你们知道下属违抗首领命令的下场吗?”
“首领大人息怒,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又加上公主殿下的分析也很有道理,所以我等这才没有请示首领大人就率先将首领大人的哥哥给抓了过来。”黑甲暗卫们连忙松开朱勃屈膝跪地。朱勃看到朱劭就像是见到了救星,呜呜地叫喊着。朱劭想也不想,当即便解了朱勃的穴道让经络给朱勃接上下巴。经络不敢得罪朱劭,见朱成碧也顾不上理会这边的情况,连忙低声应了去为朱勃接上了下巴。
“首领大人,你的哥哥已经被证实是毒害主上的凶手了。”旁边的黑甲暗卫大着胆子提醒,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朱勃便揪住朱劭的衣袍,撕心裂肺哭吼道:“弟弟你要救我啊,班斓才是兰友德的人。她……她……她是故意陷害我,想要将朱成碧身边信任的人全部都给除掉。”
锦绣脸色一变,看着朱劭忍不住擦了擦他额头的汗说:“朱劭,我劝你还是别听朱勃的片面之词。公主殿下已经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一个蹊跷东西,待会就会有结果了。”
“朱成碧毒发前是班斓和朱成碧独处的,明明是她给朱成碧下的毒却将脏水泼到了我的身上。我朱勃是什么样的人,你朱劭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父母双亲之前还传信让你多多关照我呢,所以你一定要救我替我洗脱嫌疑啊!”朱勃眼底闪烁的皆是嗜血的暗芒,如何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怒斥锦绣,哀求朱劭一定要相信他。即使在劫难逃他也要拖延给朱成碧解毒的事情,多拖一刻朱成碧就多一分死亡的可能。
朱劭之前就对班斓心怀不满,现在听了朱勃的话更加没有任何的怀疑。至于黑甲暗卫与锦绣他们说的话,他因为怒火冲天全都忽略听不进去,面色暗沉冷着一张脸快速捕捉到了班斓的身影。彼时的班斓还正在屋内的一处角落里观察着水盆里那条青色长线的情况,朱劭怒气冲冲地疾步奔到她的面前一把攥紧她的胳膊:“你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敢命令我的黑甲暗卫们做事?我哥哥是朱府的老人,凭你也能够有资格命令黑甲暗卫们将我哥哥给抓过来?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你不想活了是吗?明明是你下的毒,你居然还敢污蔑我哥哥?我现在就将你给杀了,除掉你这个祸害,主上的身边才真正是少了危险!”
朱劭说着便要拔剑刺向班斓。
朱成碧原本神情萎靡奄奄一息到极致,可当看见朱劭居然要杀班斓时,他的脸色猛然一沉,当即便推开众人,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盏,没有任何犹豫,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向朱劭的后脑勺:“混账东西,你敢碰斓儿她一根手指头试试?”
茶盏狠狠砸在朱劭的脑袋,鲜血顿时流淌下来。朱劭一懵脑袋浮现一瞬间的眩晕,缓缓转头有些无措地看向朱成碧:“此人心机叵测绝不能留,若不将她给杀了,她肯定会害死你的。”
朱成碧从不知道他向来倚重的手下居然会如此蠢笨如猪,他三番两次给班斓难堪,他念及他跟随了他十几年并没有对他处以重罚,谁知道他居然对班斓一次比一次过分。如果不是班斓,他早就死了。明明朱勃才是凶手,他却一点都不怀疑反而无比相信朱勃的话。犹如一个傻子一般被朱勃利用也就罢了,居然到了这一步还蠢不自知……朱成碧对朱劭很是失望,忍不住血气上涌,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来。朱劭见了满眼都是慌乱,连忙趋步近前:“主上你别激动,属下……属下也是担心你啊。我哥哥跟在你身边数十年,又是朱老将军派过来照顾你的,更为值得我们信任依赖。”
“确实是在我身边伺候了数十年,之前在还居功自傲标榜曾经为了救我差点牺牲死在战场上了呢……”朱成碧勾唇嘲弄一笑,朱劭整个人如坠冰窟,脸色青白一片。锦绣再也忍不住,大着胆子对朱劭颤声说道:“朱勃下毒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你怎么还如此偏帮朱勃而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呢?你可真是糊涂啊,因为你的糊涂,几次差点害了主子的命。如果没有公主殿下,你现在回来看见的将会是主子的尸体。冰火之毒剧烈无比,主子能够撑到现在全部都是因为公主殿下。你不感激就算了,居然还想杀了公主殿下,这……这简直就是在恩将仇报啊!”
朱劭脸色铁青,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身子望向朱勃:“你……真的是你对主下了毒?”
“倘若不是弟弟你的糊涂,恐怕也不会延误了朱成碧的诊治时机。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班斓再有本事都不可能会分解出解药的。哈哈哈,我终于完成了兰友德交给我的任务。”朱勃这会儿已然归于平静,勾唇冲着朱劭凄然一笑,说罢便没有任何犹豫地朝着旁边的墙壁撞去。班斓看了,眼底掠过几分冷芒——呵呵,想就这么样死了哪有这么样容易?他想死也要问问她答不答应,她若是不放他下地狱,阎王那里都不敢收人。班斓当即便将一个凳子踢起挡在了朱勃与墙壁之间,朱勃猝不及防,脑袋还没撞在墙上,肚子却狠狠地撞上了凳子。砰的一声巨响,由于惯性,朱勃的肚子碾压着凳子一起撞向墙壁,这也由此缓冲了撞到墙上的力道。跌跪在地的他脸色惨白地捂着肚子,只觉得肚腹那里疼痛如绞,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朱成碧的脸色一沉,连忙吩咐黑甲暗卫们:“将他控制住,不要再让他自杀。”
黑甲暗卫们根本不敢耽搁,连忙趋步上前控制住了朱勃的手脚。
朱劭整个人如遭雷击脑袋一片空白,眼眸恍惚呆滞怔愣地看着一心寻死的朱勃,他的话一字一句犹如刀子般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你护着的好哥哥现在受伤了呢,去啊,去逼着大夫为他诊治身上的伤啊!处理完他的伤势,估计你家主上就能直接收敛下葬了。记住,如果你家主上死了,那就是被你这个蠢货给害死的。你有眼无珠,辨不清忠奸,实在是害人害己。”班斓眼底闪过几分嘲讽,抬了抬下颌,带了几分揶揄看着朱劭。
啪嗒一声,朱劭手里的刀剑重重地落在地上。他眼底满是慌乱双腿一软跌跪在地,整个人犹如被摄去了灵魂像一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眼睛里面一片荒芜怔愣地看着朱成碧:“我不是有意要包庇我哥哥的,我就是没想到我哥哥居然会是暗害你的人,他可是朱老将军派来的啊!朱老将军过去曾经施恩于我,我……我……”
“朱劭,你走吧,立刻离开盛京都城。天大地大,我的身边再也容不下你。看在我们有多年情分的份上,我给你一条生路,放你自由。”朱成碧的身体涌上一波波剧烈的疼痛,紧紧握着拳头的他手臂处筋脉凸起,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将体内翻涌的滚烫温度死死地压制下去。
朱劭这会儿懊悔不已,慌乱无助至极。向来性子清冷的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天几乎都要塌了,肝胆俱裂整个人几乎都要崩溃,猩红着眼睛看着朱成碧,忍不住摇着头膝行到朱成碧的面前嘶吼着声音哭道:“主上……你……你不要我了是吗?我从小便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除了你身边,我还能去哪里?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只要你不赶我走,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如果离开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何去何从。虽然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但是我对你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一些事情而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瞎了眼如此信任我哥哥,我不该这么糊涂,我不该仅凭以往的情分而一味地选择包庇我哥哥。我想起来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何会突然中毒了。是我……是我的糊涂害了你,早先的那杯茶……那杯茶其实是我哥哥泡的。”
“朱劭……你……你怎能如此愚蠢?”朱成碧的面色一冷,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身边本来就危机四伏,这些年为了逃过这些暗杀,他不知道有多小心谨慎。他很少有能够信任的人,之前他就一直奇怪,他的饮食一向都是由最信任的人负责,无论如何也怎么都没有料到朱劭端来给他喝的那杯茶居然出自朱勃之手。怪不得,怪不得对方能够得手,怪不得即使他如此小心谨慎也没有躲过暗算。如今想来,他这次之所以中毒全是拜朱劭所赐。就是这个他最信任的人却是亲手将毒药捧到他的面前让他饮下毒药的人,是他害了他,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朱成碧想到这,心里不由得满是悲戚。他的气息紊乱,闭上眼睛失望至极。他不愿孤单单地一个人,可是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又不得不做一个孤家寡人独行者。每次当他决定信任一个人时,就相当于是将他的命交付到了那个人的手上。他如此信任朱劭,不惜拿命博,可结果呢?信任居然是把双刃剑,几乎将他推入了地狱,这就是他信任别人的代价,这就是他的悲哀……既然他们之间已经无法继续再并肩作战下去,朱成碧也不想再继续与朱劭纠缠,他勾唇冷笑一声,满眼都是嘲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觉得我现在还有未来吗?冰火之毒是天下奇毒,如果没有解药,用不了多久,我就该下黄泉了。这件事情也怪我,我素来知道你平日里很是维护你的哥哥,可我从前却并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也愿意纵容着你。如今想来,我是真的错了,即使你再忠心,就因为分辨不清忠奸这一点,也足够让我置身在阴曹地府间了。”
朱成碧满眼都是疲惫之色,再不看朱劭一眼,摆了摆手吩咐黑甲暗卫们将朱劭给带出去。朱劭却不肯离去,抬起手来不停地自扇耳光,满是痛苦地向朱成碧请罪,苦苦哀求朱成碧不要赶他走。朱成碧仍旧偏过头去不为所动,不想再多看朱劭一眼。这些黑甲暗卫们的武功自然是比不过朱劭的,朱劭若是不肯走,这里的黑甲暗卫们也都拿他没有办法。朱成碧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终于看不过去的班斓冲到朱劭的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闹够了没有?你不知道你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下去,耽误的就是救治的时间吗?倘若你是真的想让你家主上死,你就在这里继续再闹下去。冰火之毒不是普通的毒,若非有如此大的意志力,恐怕他早就死了。如今正是他生死存亡关键的时候,你居然还在这里拖延救治他的时间,难道你非得看着他死了才甘心吗?”
班斓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朱劭,他的心咯噔一跳,怔愣地看着班斓,又看向脸色惨白到极致的朱成碧,而后连忙向太医院的院长求救:“拜托你快点给我家主上诊治啊!”
“恕我才疏学浅医术昏庸,这毒……我……我解不了。”太医院的院长面色暗沉地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不,不可能,以你的医术怎么可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毒呢?”朱劭只觉得有一道惊雷劈过来,脑袋昏昏沉沉,“你一定可以救我家主上的,一定可以……”
“我的生死再与你无关,我不想再看见你,滚……”朱成碧忍不住握着拳头抵着薄唇低咳几声,眼底满是冰冷与憎恶。
朱劭的身子一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一刻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犹如放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望向朱成碧的眼神痛苦至极,再也不做任何的挣扎,任由黑甲暗卫们将他给拖了出去,离开的时候他流着眼泪哀求班斓:“公主殿下,之前是我有眼无珠,带着偏见屡屡冒犯于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要想法子救救我家主上啊!”
班斓偏过身去没有做出任何的应答,对于朱劭,她心里是惋惜居多的,即使他忠心耿耿,可是有时候光有忠心是没用的,他不仅无法替朱成碧阻挡狂风暴雨,反而被人利用在背后给朱成碧插刀,这样的属下谁还能再继续放心留在身边?
朱劭被拖下去后,屋内静默了半晌。
班斓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太医院的院长,太医院的院长眸光有些闪躲,避开了班斓的视线。班斓眼底掠过几分晦暗,攥着拳头又重新回到了角落那里去查看水盆里面的情况。
锦绣一直都在观察着水盆里面的动静,看到班斓过来很是无助地问了一句:“公主殿下,这青色的线为什么要一直放在水里面泡着?”
太医院的院长听到这句话眼底满是惊诧:“什么青色的线?”
班斓冲着朱成碧使了个眼色侧身挡住了水盆,朱成碧当即便明白了班斓的意思,不由得攥紧了手掌——原来这个太医院的院长也是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吗?怪不得他明明医术了得却毫不犹豫地出声说这毒他解不了。既然这颗有用的棋子不能为他所用,那他情愿毁了。朱成碧眼底闪过几分杀意,二话不说便对着身边的黑甲暗卫们下了杀令。黑甲暗卫们一言不发,当即便冲到了太医院的院长面前堵住了他的嘴巴控制住了他的手脚将他带出了这个房间。
锦绣张着嘴巴,满眼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房门被紧紧关闭,整个房间只剩下最紧要的几个人。锦绣有些惊魂未定,抖着声音问朱成碧:“你为什么要把太医院的院长弄走啊?他走了谁还能给你解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