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重入朝堂
暮春细雨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林宇倚着老宅斑驳的竹篱，望着天际被晚霞浸染成血红色的云层。竹影在他粗布直裰上摇曳，如同无数只不安分的手。自从三年前被贬回乡，他每日在田间耕作，于书房研读经史，可每当暮色四合，案头那封未写完的《边防十策》总被夜风掀开，墨痕早已干涸，却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此刻京城奉天殿内，鎏金蟠龙柱在牛油烛火下泛着冷光。皇帝揉着太阳穴，玄色龙袍上的十二团龙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他望着阶下跪着的户部侍郎，那人乌纱帽下的汗珠正顺着皱纹滴落在金砖上："启禀陛下，江南十三州赋税拖欠逾七成，扬州流民已聚众五万......"话未说完，左侧班列中忽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都是赵大将军麾下将士靡费军饷所致！"
内阁首辅王彦拄着象牙笏板缓缓出列，七旬高龄的他鹤发童颜，老花镜后的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他身后"文渊党"官员纷纷点头附和，腰间革带上的蹀躞金玉碰撞声清脆作响。右侧武勋派的将军们顿时炸了锅，总兵赵凛身披玄铁甲胄，络腮胡气得根根竖起："王大人血口喷人！北疆将士浴血奋战，倒是某些人在江南巧立名目！"两派官员吵作一团，惊得梁间栖着的夜枭扑棱棱飞散。
皇帝猛地拍案，青玉镇纸在龙案上震出闷响："够了！"他盯着殿外摇曳的明角灯，忽然想起去年秋猎时，林宇曾在马上为他分析边防形势，少年郎眸中闪烁的神采与如今这满地狼藉形成刺痛的对比。
三日后早朝，吏部尚书陈铭踏出班列。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臣两鬓染霜，官服上的仙鹤补子却浆洗得笔挺："陛下，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林宇实乃被奸人构陷！"他展开一卷文书，字迹是戍边将士的联名血书，"三年前那场粮饷案，实则是有人伪造账册......"
王彦的老花镜闪过寒光："空口无凭！"赵凛却抚掌大笑："本将军也听闻，林大人在任时将州府粮仓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耗子都偷不到半粒米！"皇帝望着争论不休的群臣，突然想起林宇母亲临终前托人带进宫的玉佩，此刻正静静躺在自己袖中。"传朕旨意，速派大理寺卿亲赴林州彻查！"
半月后，当钦差大臣捧着翻案文书跪在阶下时，皇帝摩挲着案头林宇昔日的奏折，墨迹力透纸背。他想起那个总爱将儒巾戴歪的年轻官员，想起他冒雨救灾时沾满泥浆的皂靴。"拟旨，宣林宇即刻进京！"
接旨那日，晨光穿过老宅雕花槅扇，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林宇接旨——"林宇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石板上，抬头时，看见宣旨太监袖中露出半截熟悉的湘妃竹扇骨，那是他三年前在京城书斋见过的物件。
进京路上，林宇掀开马车帘幔，眼前景象令他瞳孔骤缩。官道旁的村落只剩断壁残垣，枯树杈上挂着褪色的短褐。在一处破庙前，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争抢发霉的面饼，母亲枯槁的手无力地垂在泥地里。林宇攥紧腰间玉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奉天殿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林宇踩着湿漉漉的金砖前行，雨丝落在素色直裰上洇出深色痕迹。抬头望见龙椅上的皇帝，竟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的皱纹里仿佛藏着三年的风霜。"草民林宇，参见陛下！"
"平身。"皇帝探身向前，龙袍下摆扫过丹陛，"朕问你，若你主政，当如何？"
林宇解下玉佩放在殿前："陛下请看，此玉原是无瑕，却因臣的疏忽被奸人玷污。如今朝堂亦是如此——"他转身指向殿外雨幕，"文渊党与武勋派争权夺利，就像这连绵阴雨，早该放晴了！"
皇帝抚掌大笑，笑声惊起檐角铜铃："好！朕封你为巡按御史，赐尚方剑，许你风闻言事！"
三日后，林宇带着两名皂隶出现在礼部侍郎张成的府邸。这位体态臃肿的官员正搂着歌姬饮酒，珍珠帘子被冷风掀起时，他肥硕的脸上血色尽失。"张大人，这是扬州知府的密信，还有漕运账册。"林宇将一叠文书拍在黄花梨木桌上，"虚报灾情、私吞赈粮，你可知罪？"
当张成被拖出府邸时，王彦正在自家书房焚香。老首辅望着袅袅青烟，忽然摘下眼镜擦拭："去告诉赵将军，该收网了。"
深夜，林宇在巡按察院挑灯整理案卷。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第三声刚落，一支淬毒的弩箭"嗖"地钉在窗棂上。他镇定地拔下箭支，在火上烤出一行小字："明日巳时，朱雀大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箭扔进炭盆。
而此刻的乾清宫内，皇帝握着密报的手微微发抖。密报上"林宇结党营私"的字样刺得他眼眶生疼，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那个冒死拦轿，为百姓请命的年轻官员。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他猛地将密报掷入火中："备轿，朕要去巡按察院！"
夜色如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京城上空翻涌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