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早晨，我刚起床，邱月就来接我到她家吃早饭。我发现她满脸倦容，估计是夜里没有睡好。到她家的时候，她女儿已经上学了。虽然她家里只有我们俩，但她很安分，没有像昨晚那样与我拥抱和接吻。早餐很简单，是油条和豆浆。吃过早饭后，她先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请假，又给同事打电话，让同事帮她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收拾停当之后，带我去找她哥哥。
到了煤炭研究所，邱月的哥哥正在大楼外面等我们。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让我们进煤炭研究所的大楼，而是在大门外接待了我们，寒暄几句之后，他问道：“你们是怎么搞试验的？”
我说：“我们做了两个模具，把煤泥弄湿，装到模具里，压一下，做出来的东西外观上与工厂生产的蜂窝煤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晾干以后不仅容易碎，放到炉子里也不容易点着，勉强点着了也不起火苗。我考虑过，强度不够可以通过机器压制来解决，可是不容易点燃、不起火苗很可能是煤泥里可燃物太少。”
“你分析得有道理。”邱月的哥哥说。“你带来煤泥的化验单没有？”
“带来了。”我从挎包里找出化验单交给邱月哥哥。幸亏事先找金龙要了一张，没想到这东西真派上了用场。
邱月哥哥看了一眼化验单说：“我回所里查阅资料，但不能带你们进去。你们也不要在门口等我，在附近找个地方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说完邱月哥哥带着化验单走了。
我不明白邱月哥哥为什么不肯带我们进到楼里，带着一肚子疑问和邱月一起来到马路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等她哥哥。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邱月哥哥提着一个手提兜出来。邱月朝她哥哥招招手，她哥哥却朝远处的一个商店指了指，然后他朝那个方向走去，我和邱月也朝那个商店走去。
我们先后进了那家商店，一进门邱月便问道：“哥，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怎么还鬼鬼祟祟的？”
“我们研究所各科室都有创收任务。如果我把你们带进所里，要是让领导知道了你们来的目的，是要收咨询费的。”邱月哥哥说。
“既然这样，我们就别在这里谈了，找家有包房的饭店，到那里谈。”邱月说完带我们离开商店，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见有路边有一家饭店，邱月走了进去，问服务员，“你们有包房吗？”
“有。”服务员说。“请进！”
我和邱月哥哥跟着邱月进了饭店。邱月对服务员说：“请给我们找间包房。”
服务员带我们上了二楼，打开一间包房的门，让我们进去。随后拿来菜单让我们点菜。我拿起菜单一看，菜品有几十种，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多块，最贵的几百块。我身上只带了一千三百块钱，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请邱月哥哥吃顿饭。点菜时我有点为难了，点太贵的怕钱不够，点便宜一点的又觉得过意不去。这时邱月接过菜单，看了一会儿，点了四个菜，我一看太少了，又加了两个。点完菜，邱月对服务员说：“先给我们泡壶茶。”
服务员走了以后，我随手关上包房的门。这时邱月的哥哥拿出一沓复印的资料送到我面前：“这是我给你复印的制作蜂窝煤的配方和工艺流程，你收好。”
“太谢谢您了！”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不客气。”邱月哥哥说。“昨晚月月给我打电话说你下了岗，找不到工作，所以今天我没有走正常渠道给你提供这些资料。如果走正常渠道，我给你提供的这些资料，最少也要收一万元咨询费。”
“多谢大哥，等我们的厂子建起来，赢利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您。这次只能请您吃顿便饭。”
“不必客气。你是月月的同学，遇到了难处，我帮你一把是人之常情。”接着他问起了我和春花试制蜂窝煤的经过。听我讲了试制过程之后他说，“你把生产蜂窝煤想得太简单了。蜂窝煤强度不够，机器也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要使用粘合剂，最常见的粘合剂就是粘土。从化验单来看，你们那里的煤泥灰分大、发热量低，如果用粘土做添加剂，蜂窝煤的发热量就会更低。我找了一个用低热量、高灰分煤泥制作蜂窝煤的配方，这个配方里采用煤矸石和石灰作为粘合剂。能做粘合剂的煤矸石必须是含碳质的泥质岩，这样的煤矸石多少含有一些可燃物。用石灰作粘合剂还有固硫的作用，可以减少污染物的排放，有利于环境保护。另外，以低热量煤泥为原料制作蜂窝煤必须要掺入一定比例的原煤和少量的助燃剂，这样才能使蜂窝煤容易点燃，增加发热量。按这个配方生产出来的蜂窝煤是一种洁净能源，不冒黑烟，不排放二氧化硫，我想当地政府会支持你们办厂的。”
“煤矸石是石头，怎么能作粘合剂？”我有些无法理解。
“煤矸石当然不能直接当粘合剂用，需要经过处理才可以。我给你复印的资料里有如何用煤矸石制备粘合剂的内容。”
“太好了！”我高兴地说。“想不到做蜂窝煤还有这么多学问！经您这么一指点，我真是茅塞顿开。”
“我给你提供的资料里还有一份蜂窝煤模具的图纸。回去后，你先按照图纸制作几个模具，再按照配方手工试制一些蜂窝煤试烧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如果燃烧效果和原煤差不多，你们再多试制一些试销一下，看看销路如何。如果销路好，你们再买设备办厂。如果你们没有充足的资金，就先建一个年产八千到一万吨的小型煤蜂窝厂。蜂窝煤最好与炉具配套使用。我给你复印了一份可与蜂窝煤配套使用的节能炉具的专利资料。这是一项已经失效的专利，是一种既可烧散煤，也可以烧蜂窝煤的炉具。这种炉具内可以同时放入两块厚度在70毫米左右的蜂窝煤，能从上向下燃烧，保持炉火五、六个小时不灭，不用频繁加煤和排炉渣，非常适合冬天取暖用，还能利用余热烧水。这种炉具还可以根据需要调控炉子的进风量，烹调时可以把进风量调得大一些，这样，炉火就能变旺；单纯取暖时，可以把进风量调得小一些，这样可以延长蜂窝煤的燃烧时间。你们那里集中供热的少，可以把这种炉具开发成商品，与蜂窝煤一起销售。”
没想到邱月的哥哥想得这么周全，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服务员来了，问可不可以上菜。邱月说可以上菜了。我想要一瓶名牌白酒。邱月说她哥哥不喝白酒，要了三瓶啤酒。
菜上来之后，我先向邱月的哥哥敬了一杯酒，对他为我免费提供这么宝贵的资料表示感谢，然后又向邱月敬酒，因为她哥哥在场，我只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吃饭时，邱月哥哥提醒我说：“我给你的资料你要收藏好，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特别是蜂窝煤配方，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添加剂要放在专门的库房里，安排专人保管，不要让外人看到。用煤泥做蜂窝煤，成本低，利润空间大，肯定会有人效仿你。那些想和你竞争的人不知道配方和关键工序，就无法用你们那里的煤泥做出合格的蜂窝煤来。”
“谢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注意。”
快吃完饭时邱月出去一次，也没有说要干什么。吃完饭，我去结账，服务员告诉我已经有人买单了。我这才明白邱月刚才一声不响地出去原来是替我买单。
从饭店出来，送走了邱月的哥哥，我要把饭费给邱月，“你哥哥为我提供了这么珍贵的资料，应该是我请客才对，怎么能让你破费？”
“咱俩谁花钱还不是一样，你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另外，你到长春来，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邱月说什么也不肯收我递给她的钱。
在等公交车时邱月说：“我真弄不明白，赚钱的门路这么多，你为什么非要做蜂窝煤？现在城里哪有烧蜂窝煤的？”
“虽然城里没有烧蜂窝煤的，可在我们山里和农村还是有很多人家靠烧煤做饭、取暖。在我们那里煤泥只有几元钱一吨，加工成蜂窝煤效益相当可观，就不愁我儿子的学费了。”
“你前妻没有能力供你儿子上学？”邱月问。
“儿子不是她一个人的，我这个作父亲的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你文笔那么好，写文章也可以赚钱，以后多往我们杂志社投稿，我们那里的稿酬还是不低的。”
“你看我现在的处境，哪有心情写东西？”我无奈地摇摇头。
邱月看看我说：“可也是，你现在压力这么大，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写东西。有机会把你发表过的文章带给我看看，如果有合适的可以在我们的杂志里以文摘的形式发表。”
“我的作品都收集在我的作品剪报里，再来时带给你过目，就怕没有几篇能被选中的。”
“和我就别自谦了，我相信你的写作水平。”
“都是些豆腐块文章，就是能选中也给不了多少稿费，未必够你女儿吃一顿肯德基的。”我苦笑了一下说。
现在我已经拿到了制作蜂窝煤的资料，邱月就在我身边，可以说我这次来长春的目的都达到了。我想就此与邱月告别，去火车站。还没等我说话，邱月先开口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打算今晚就回去。我这就去火车站买票。”
“你急什么？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班有五六个同学在长春工作，现在我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你来了，咱们聚一聚。晚上我给你安排住处，不用你花钱住店，明天再走不行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今天必须赶回去，朋友还在等我的消息，下次来再聚行吗？”
“几点的火车？”邱月问。
“晚上六点五十分的。”
“现在还不到一点，你这么早去火车站干什么？”邱月满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一看搪塞不过去了，便说了实话，“说心里话，分别这么多年，我很想见见同学们，可是你看我现在的处境，见了同学们我说什么？告诉他们我下岗了，又离了婚，让大家都来同情我？”
邱月安慰我说：“秋实，你怎么能这样想？谁也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你遇到一点挫折，同学们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
我还是摇了摇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邱月说：“既然你不愿意见同学们，我也不勉强你。我请了一天假，下午我也没有什么事，下午的时间由我来安排，你跟我走。”
“我们去哪儿？”我迟疑地看着邱月。
“咱们先去南湖公园。”邱月说。
“我昨天去过了。”
“今天我让你陪我再去一次。咱们在那里聊聊天。”邱月的口气不容我拒绝。
“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我跟着邱月后面朝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