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东方不败大哥说一下他的绝望，他简短地应了一声：
“好吧！”
然后他就开始了。
他没有像春生那样带着哭腔和委屈，声音很沉稳，即使讲述自己的死亡，也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叫东长天，大家都习惯叫我东方不败。”他自报了家门和绰号。“我是一名雇佣兵，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那次任务出了点岔子，和组织走散了，我和三名战友糊里糊涂地就流落到了这附近。”
“开始的事儿和春生说的没啥区别，”他继续道，“热情得过分的姑娘，奇怪的柳府，渐渐消失的同伴……后来我也发现她们吃人肉，吸人血。再后来，我也和春生一样，被她们抓住了，也被逼着吃人肉。”
说到这里，东长天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仿佛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我没吃。雇佣兵有雇佣兵的规矩，也有雇佣兵的底线。我宁愿饿死，也不会把那种东西塞进肚子里。”
“柳烟来了。”他接着说，“她盯着我看了很久，那种眼神……不像看人，像看一件等待评估的商品。她大概是觉得我还有点价值，或者……只是想玩个游戏。”
“她对我说，‘东长天，我不逼你吃。我给你个机会。’她说，在山脚下，有个学校，学校对面有几户人家。学校每到子时会有钟声响起，每隔十五分钟响一次，一共响三次，也就是三十分钟。”
“她提出的条件是，”东长天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在我的心上刻下印记，“我只要在第一次钟声响起后，能进入对面的人家户，在三次钟声响完后安全出来，她们就放我走。但如果我在钟声未响起前提前进入，或者在第三次钟声敲响前就出来，那我就得跟她们一样，吃人肉。”
这个条件听起来像是一个充满了陷阱的考验。进入人家？在子时？子时一般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正常人家谁会在那时候开门？我回想起之前柳府白天和晚上的诡异反差，以及那些长着骨头脚的礼仪小姐，直觉告诉我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更深的恐怖。
“我当时饿得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东长天继续道，“我在这地方流浪过，早就打听了这里的传闻。这附近的山里爱出现山魈，所以到了晚上，尤其是子时，这几户人家都会把门窗关得死死的，谁也不开门。”
“但我去的那晚，子时的时候，奇了怪了，学校对面最靠路边的那一家，灯竟然还亮着。”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即使是死后也没能完全消散。“钟声一响，我顾不上多想，铆足了劲儿就敢紧跑去敲门。”
“门里传来个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是个少妇。她问我是谁。”
“我是路过的，”我回她，声音喘得像拉风箱，“迷路了，想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她没开门，就隔着门跟我说话，问东问西。她说她男人不在家，问我怎么迷路的，问我从哪里来……我得想办法进去呀！钟声每十五分钟响一次，我必须在这短短的三十分钟中进去又出来，才算完成。她不开门，我就只能干着急地跟她耗着。就这样紧张地对话，足足消耗了十分钟。”
“终于，那女的可能被我磨得没办法，或者觉得我确实没什么威胁，门开了。我赶紧闪身进去。”
“屋里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儿，孩子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东长天说到这里，声音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稳。“我问她男人去哪了，她说去打麻将了，估计一会就回来。她跟我说男人要回来，估计是想用她男人来吓唬我，让我这个陌生人快点离开。可她不知道，我那敢出门啊！我得等到第三次钟声响完才能走！那第三次钟声，还远着呢！”
他在黑暗中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那段记忆带来的沉重。“屋子里的少 妇很紧张，抱着孩子，警惕地看着我。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解释说只是暂时避一下雨……其实外面根本没下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离第三次钟声响起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东长天的声音在这句话时微微压低，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无奈，“他男人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点回来了。”
我只觉得心头一紧。十分钟！仅仅十分钟！而门外是孩子的父亲，是少 妇的丈夫。
“敲门声响起来了，很急促，还带着一股酒气和怒气。少 妇一听见她男人回来，立刻就想去开门。”东长天说道，语气平静地描述着当时混乱的场景。“可我不能让她开门！时间还没到！如果他男人把我轰出去，我就失败了，就得回去吃人肉！更要命的是，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同在一屋，他男人会怎么想？轻者把我轰出门，重者……他真会杀人！”
“我冲过去，死死挡住门，不让少 妇开。她急了，也怕了，使劲地拳打脚踢地锤我，让我让开。她一边哭一边喊着，‘你干什么！快让开！我男人回来了！’”
“我拼命护着门，用尽全身力气抵住。屋外他男人还在骂骂咧咧，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凶狠。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不能让门开，只能硬熬过这最后几分钟。我对着门里的少妇喊道：‘再坚持几分钟！就几分钟我就出去了！’”
东长天说到这里，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难以磨灭的悔恨。“没想到，就是这句……外面的男人听了，以为是屋里的女人在跟他说，让他再等几分钟，仿佛在确认……在确认女的给他戴了帽子！那种误会，那种愤怒……他开始在外面凶狠地咒骂，声音都变了调，扬言要砍死我！我听见他返回，去了院子边上，抽出一根粗大的木棍的声音，那种摩擦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的呼吸也跟着紧张起来，仿佛能听到屋外那个男人愤怒的嘶吼和抽木棍的声音。
“也就是这时，”东长天的声音猛地一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夜晚，“我好像听见了一声……一声饥饿的、像饿狼一样的低吼，就在门外！紧接着，就是男人痛苦的挣扎声，急促的喘息，然后是咕噜声，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如果当时开门，女人确定能看见血肉横飞的丈夫。”
寂静。一种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的寂静。屋子里的少妇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哭得更加厉害，像个泪人一样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哀求我把门打开。
“她哭着求我，哭着要我把门打开，要去看她男人。可我不敢开……我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不能开。我当时……我当时为了活命，为了不回去吃人肉，我死死地抵住了门，眼睁睁地听着她在里面哭喊，听着他在外面出事……”
东长天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但其中蕴含的痛苦却更加深刻。“我不知我这一生做了多少亏心事，手上沾过多少血。但我知道，这一件，这件事……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为了活下去，我让一个无辜的人死在了门外。”
声音再次陷入了沉默。黑暗中，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东长天，这位身经百战的雇佣兵，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于敌人的枪下，却以这样一种充满道德困境的恐怖方式，在柳府的考验中“活”了下来。他的生存，是建立在另一个无辜生命的消逝之上。那所谓的“山魈”，或者说柳府的那些怪物，它们攻击了那个男人，恰恰是因为东长天为了通过考验，没有让他进入安全屋。
我躺在地上，心中充满了对柳府的憎恶，对柳烟的恐惧，以及对东长天经历的复杂情绪。他的故事，比春生的更加扭曲，更加令人感到人性的脆弱和可怕之处。
闭着眼睛的我，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接下来，应是第二座坟墓，夏之君的故事。那他会是怎样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