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昼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踩了狗屎，还是那种巨臭无比的，不然不会大学毕业就失业，英俊潇洒找不到工作，只能接因病退休的父亲的班进入县文物管理局，结果这个事业单位隔三岔五地拖欠工资，而父亲的病，那是花钱如流水啊，他只能兼职靠送外卖赚钱来养活自己，支付父亲的医药费。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屏幕，外卖APP上红色的“催单”提示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梦想开个小店当老板的宏图伟业，在房租和水电费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天的雨，尤其大。
秦宵昼紧了紧身上的雨衣，电动车轮子碾过地上的积水，溅起一片泥泞。
时间倒回三十分钟前。
临江市蜂鸟外卖分部的站点里，一股饭菜、汗水和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挥之不去。秦宵昼拖着跑了一天后灌了铅似的双腿，推门走了进来。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下午五点半，正是交班和结算工资的时候。他心里惦记着今天发上个月的工资，盘算着拿到钱就立刻去医院，把父亲下个月的靶向药费用交了，那玩意儿贵得吓人，断一天都不行。
几个同样刚收工的外卖员瘫坐在塑料凳上刷着手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疲惫。站点里唯一算得上清爽的，大概就是角落办公桌后那位年轻的女会计了。小姑娘姓刘，性格温柔，每次算工资都又快又准。
“秦哥，你来啦。”
小刘看到秦宵昼，露出一个笑脸，拿起桌上一张打印好的工资清单，
“你的工资条，核对一下，没问题签个字就能领了。”
秦宵昼精神一振，快步走过去，心里那块关于药费的石头总算快要落地了。他伸手正要去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胖乎乎的手，一把按住了那张薄薄的纸。
“等等。”
秦宵昼眼皮一跳，抬头看向来人。分部部长王德发，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腆着肚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王德发的发际线很高，几缕油腻的头发倔强地搭在额前，小眼睛里闪着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光。
“小秦啊，”
王德发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亲热，手指却还牢牢压着工资单，
“今天辛苦了。不过呢，现在还有个特殊订单，距离不远，但是客户要求比较急，你看……”
秦宵昼心里咯噔一下。所谓的“特殊订单”，通常意味着路程偏僻、要求古怪，或者干脆就是没人愿意接的烫手山芋。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去医院缴费窗口关门前时间已经很紧了。
“王部，”
秦宵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我今天有点急事，能不能……”
“哎呀，年轻人，有什么事比工作重要？”
王德发打断他，拿起那张工资单，在手里拍了拍，像是在掂量分量，
“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不容易。但咱们做服务行业的，客户就是上帝嘛。这一单送好了，客户满意，咱们站点脸上也有光，对不对？你送一趟，很快的。”
他嘴上说着“很快”，眼神却瞟向工资单，暗示意味十足。小刘会计在一旁低下头，不敢看秦宵昼，手指抠着桌角。
秦宵昼攥了攥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他知道，这单不接，今天拿到工资怕是悬了，更别提以后还想不想在这里干下去。父亲的药不能等。
他松开拳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王部，我去送。”
王德发这才满意地笑了，将工资单往桌子上一放，然后从旁边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外卖单递给秦宵昼：
“这就对了嘛！地址是清风观后山美丽岛墓园，客户叫……嗯，‘急急如律令’，联系电话是个空号，说是到了地方喊三声就行。哦对了，客户要求别带蒜，别带十字架，也别念什么‘阿弥陀佛’。”
秦宵昼接过那张鬼画符一样的订单，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墓园？客户名像咒语？这他妈送的是外卖还是“扫墓”？还是在清明？
“快去快回啊，小秦。”
王德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
“我看好你。”
秦宵昼没说话，默默转身，抓起头盔，重新跨上那辆陪他风里来雨里去的电动车。他扭动车把，电瓶车无声地滑出站点，汇入傍晚微凉的细雨中。医院的方向在左，而他，只能先向右。
导航App机械的女声，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
“前方美丽岛墓园，本次送餐目的地，祝您用餐愉快。”
秦宵昼手腕一抖，差点没握住车把。
清明节给墓园送外卖，哪个缺德玩意点的？
他心里嘀咕，但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导航指示，把车骑进了墓园大门。
墓园里雾气蒙蒙，细雨如丝，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香火味。
放眼望去，一座座墓碑林立，像沉默的士兵，肃穆而压抑。
秦宵昼后背开始发凉，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
导航还在继续，指引他往墓园深处骑行。
越往里走，墓碑越发古旧，很多都爬满了青苔，字迹模糊不清。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雨打芭蕉的声音，和电动车电机轻微的嗡鸣。
突然，导航App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耳的电流声。
秦宵昼吓了一跳，赶紧停车查看手机，导航竟然卡死了，屏幕上只有一个鲜红的箭头，指向前方一片荒草丛生的区域。
“搞什么鬼？”
他低声咒骂一句，正要重启导航，却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座一人多高的古老墓室。
墓室半掩在荒草之中，石门紧闭，门楣上爬满了藤蔓，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送外卖的样子，难不成守墓人的家？拾荒者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