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纯阳街道小区的人都已入眠。
她们将方行带回了纯阳小区，莫孜则带着通一色的黑色西装成员坐在客厅内，准备将方行带走。
方行正躲在卧室里，手中端着平板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还每次为喜羊羊打败灰太狼而激动兴奋，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月夕影在卧室陪他。她靠在他宽阔的肩上，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
方涟青则负责在客厅与他们交涉。
莫孜俊朗的面容上有坚决，他已颇具上位者气势，冷声：“我必须带走他。”
方涟青冷声：“不行！”
“对不起，青姐。”莫孜准备采取强硬手段，一时间，他身边的人蠢蠢欲动。
方涟青伸开双臂，挡住他们去往卧室的路，愤怒地吼：“想要带走他，就先杀了我！”
“青姐！”莫孜有些恼意，“你知道的，他是罪人身，必须作为路西法的皮囊带走。”
“他都已经疯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方涟青再次拦住准备去往卧室的人。
莫孜示意他们停下，语气无奈：“他是疯了，可他依然是路西法的皮囊呀！不能因为他疯了就枉顾他为皮囊的事实呀！？”
方涟青开启煞瞳，若是他们准备用武力强行带走他，她即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莫孜继承了莫然君秉公处理的特点，是非题他总是完成得很完美，像是个只会判断对错的机器人。
“青姐，你是认真的吗？”莫孜直视煞瞳。
“是。”方涟青四周恶灵质流淌。
莫孜低声叹气，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退下：“你们先到外面去，我和青姐单独聊一下。”
他们没再强行进入卧室，遵循命令退出客厅，规矩守在门外。
“青姐，把你的煞瞳收起来吧。”
莫然君坐回沙发，抬眸望着窗外漆黑的世界，夜晚的风正透过窗台呼呼地吹。恍然间，好像是莫然君正坐在那里，一头乌金色的卷发垂在双鬓，高挺的鼻梁似鹰隼般凌厉，一双眸子孤孤地眺向远方，总是默默地思绪什么，然而，莫孜的脸更加苍白、消瘦一些。
“青姐，哥他已经离开了。”莫孜告诉她莫然君离开的消息，“原本我准备等几天再告诉你，可是我怕之后就没机会再开口。”
“他走了吗？”方涟青坚定的眼神里盈满了眶。
“我也要带走你的哥哥。”莫孜继续说着。他甚至在责怪她，也像个孩子一样，被愤怒、憎恨所填满，“这原本就是你们的宿命，为什么非要我哥哥来承担？”
“对不起。”方涟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无用的道歉和廉价的泪水。
“但是，现在是我们的宿命。”莫孜无可厚非地说。
“我知道。”方涟青并没有否认，“可是，他都已经疯了。他逃不掉的，就不要带走他了，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他在这里不安全，不仅是他不安全，你们也不安全。”莫孜说出了心中的顾虑，“青姐，你拥有堕落者的力量，可守在方行身边的那个人呢？”他在暗指月夕影，“倘若路西法派来军队，想要夺走他的话，你们又如何抵挡呢？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谁也说不准方行体内的血脉什么时候会失控，谁又能保证对她造成伤害的不会是方行呢？将他留在这里，是个祸端啊！他迟早会伤害你们的！”
“我会保护她。”方涟青强硬。
“可是青姐，你能同时保护他们两个人吗？”莫孜一语中的。
方涟青陷入沉默，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是无法同时守护他们俩人的。
良久，她哽咽地说：“我已经失去了莫然君，我不想再失去他了。”
莫孜咄咄逼人的追问停下，他也陷入了悲伤：“我也同样失去了他……难道就你一个人失去了吗？”他眼眶湿润，语气逐渐变得愤怒，“我又何尝不是？他是我最爱的哥哥啊！”莫孜没再说下去，径直站起来准备离开，收起自己的软弱，“我明天会来带走他，你们今晚好好聚一聚吧。”
莫孜离开了，门被关得紧紧的。
防盗铁门外，身着黑色笔挺西装的掌空者组织成员排成两队，如两行送行的保镖。
莫孜再次恢复了上位者的样子，泪水这种东西他早已在屋内被蒸干。他低声对外面的人发号施令：“明天来带他走，今天你们就留在这附近保护他们，记得巡逻，并严防恶魔、妖魂的出现！一旦发现，立马斩处，不允许留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
“族长！方行是罪人，更是路西法的皮囊，我们应该立即带走他的。”有人立马说道。
莫孜面色冰冷，神情冷酷，他在努力扮演莫然君的角色：“我说了算！”
*
防盗铁门内。
方涟青陷入沙发里，瘫软得像一团泥。她抹掉眼泪，红着眼推开了卧室的门。
“影姐，他们明天就要带他走。”方涟低着头。
“他都这个样子了，还要带他走吗？”月夕影连忙从床上爬起，小声且焦急地说道。
“没有办法，他们必须带他走。”方涟青含泪，摇头，如鲠在喉。
月夕影眼眶湿润，回头望向已经有些睡意的方行，只好点头：“好。今天晚上就让我好好陪陪他，好吗？”
方涟青哽咽，她也想陪他，可对月夕影来说，这一晚的陪伴显然更为重要。
“好。”她离开，将门拉上，回到卧室里，躲在房间里一言不发，直到哭泣声透出房门。
月夕影听见了哭声，也忍不住地抹泪。她坐在床上，望着快要睡着的方行，轻声地呼唤了他的名字：“方行？睡着了吗？”
方行耷拉着惺忪的睡眼，眯成一条缝，睡意昏沉：“嗯？”
那一刻，月夕影仿佛看见了自己期待许久的人。
“好冷呀！”方行猛地清醒，他的身体居然开始抽搐，忍不住发出惊恐的大叫，“别伤害我，别打我！路西法！你是魔鬼……好冷呀，我好冷呀……”
月夕影被吓得连忙将空调打开，将衣柜里的冬用棉被盖在他身上，等她拖下来时，才发现那是妈妈离世前为她亲手织的大婚用的红喜被，可她只是瞧了一眼，就给他盖上了。她再给他寻来厚厚的冬装，可他身上依然寒冷如冰，寒气如冬日从嘴里吐出的雾气那般从他身上弥散出来，侵蚀掉她所剩无几的温度。
“不要怕，姐姐在这里！”月夕影将方行紧紧抱住，也因为他身上的冰冷开始打起了寒颤。
这样的冰冷持续了很久，冻得月夕影的手都快失去了知觉，可她怎样都没有放开他。终于，方行的身体开始回温，他也因此变得安静，像玩闹的孩子熟睡了。
丢在地上的平板还在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戏谑的说话腔调听起来那样嘈杂。
月夕影将它关机，脱掉外衣，将他的头轻轻地放在腿上，靠在床背上触摸他的脸。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立马取出手机，插进耳机，轻轻碾揉贴在脸颊上的碎发，低声地对他说：“你还记得咱俩高中同桌的时候，你偷偷买了一个MP4，然后总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听歌，甚至还躲在课桌盒里看电影。”
“那时候，你说你特别喜欢老歌，尤其是黄义达的《那女孩对我说》。”
月夕影戴着一边耳机，将另一边塞进他的耳朵，点下播放的按钮。
缓缓地，黄义达独特的嗓音在两人的脑中响起：
“心很空，天很大，云很重，我恨孤单，却赶不走，捧着她的名字、她的喜怒哀乐。
往前走，多久了，一个人心中只有一个宝贝，久了之后，她变成了眼泪，泪一滴在左手，凝固成为寂寞；往回看，有什么，那女孩对我说，说我保护她的梦，说这个世界，对她这样的不多，她渐渐忘了我……”
月夕影低声哼唱，泪水随着歌声涌出，一滴一滴地流在方行的脸上。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塞进我的脑海中……”她的歌声停在副歌，因为她已经唱不出声，只能低垂着头抽泣。
“为什么要哭呀？姐姐。”
方行被月夕影的哭声吵醒，靠在她腿上，伸手轻轻地触摸她的泪。此时的他非常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来，可他还是在努力地安慰她：“姐姐，不哭好不好？小方行这里难受，每次姐姐哭，我这里都好难受好难受。”
月夕影声音喑哑：“方行！你这个小偷，偷走了我的一切！”她狠狠抓住方行的肩，抓得他直喊疼，可这次他没有害怕，而是任由她紧抓。
很快，她放开了方行，转头抹掉泪，控制住情绪。
“对不起。姐姐刚才把你认成另外一个人了，因为你们太像了。”她用衣袖擦拭泪水。
“姐姐，那个欺负你的人好坏哟！等我长大以后去教训他好不好？”他抹掉了月夕影的泪，“不要哭好不好，姐姐哭，我也觉得好难过呀。”
方行不知道月夕影说的人就是他，甚至还要代表正义的奥特曼去击败这个伤害她的怪兽。
她听着他的话，破涕为笑：“好呀！姐姐不哭，以后等你教训他，可是姐姐怕你长大后打不赢他，他可是很强壮的。”
“怎么会！小方行也很厉害的，会像沸羊羊那样战胜可恶的灰太狼的！如果打不赢，小方行也可以试着学喜羊羊一样，用我的聪明智慧去打败他！”他嘟哝着嘴，就要举起拳头挥舞，可虚弱的他只是晃了晃手。
“姐姐知道啦，小方行最棒啦。”月夕影轻敲他的额头，“小方行，咱们要睡了哟，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嘛，我想听姐姐讲故事。”方行见月夕影不哭了，捂住额头，开心地咧嘴笑，单纯又可爱，只是和他的年纪、长相有些不符。
月夕影无奈：“你想听什么故事？狼来了的故事可以吗？还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小孩子的开心和难过真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他上一刻还和你相拥哭泣，下一瞬就会睁着眨巴眨巴的好奇眼睛想要故事听。
“我不听狼来了的故事！洛姐姐都讲好多次了，白雪公主的也不要，我不喜欢白雪公主。”方行直摇头，好奇地睁着小眼睛，“我想听姐姐和那位哥哥的故事。”
方行戴上脱落的耳机，也下意识地跟着哼唱，依然是黄义达的《那女孩对我说》，他拿起另外一只，递给了月夕影。
她接过耳机，露出笑：“你很想听吗？”
“嗯！”方行开心点头。
“好。那我告诉你，这期间你不准睡着哟，这可是姐姐谁都没告诉过的故事，当然，你也不能告诉别人，这是只属于我们俩的悄悄话。”
*
方涟青一个人坐在床上，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
阴凉的月光透过窗棂宛若水银似的洒了满地，将漆黑的屋子照得昏暗。暴雨过后的凉风也沿着窗棂爬了进来，它撩起沉甸甸的花边窗帘，将床头柜上那只枯萎的海棠花呼得摇曳了起来。
整间屋子装潢朴素简单，书桌上肆意丢置的几件衣服是她唯一的东西。床上绵薄的被褥被她卷作一团，将她藏在空隙里。
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埋进缝隙里，无助地哭泣。
她虽然知道莫然君迟早会离开，可当他真正离开后，心里的痛还是那么强烈。现如今，方行回来了，可他却疯了，之后又要被带走，她又怎么能承受？他已经失去了莫然君，不能再失去方行了！他们俩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一时间，她陷入了无助和绝望，缩瑟在昏暗的地方无声哭泣。
*
“这就是宿命，怎么都逃不掉。”
秋康站在月夕影所住的居民楼对面，那里是方行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已经恢复成人类的状态，此时，他身边站着其他人，微弱的光足以看清他的容貌，居然是失踪已久的肯。
“宿命吗？”肯凝目，一双漆黑的眸子藏着愤怒，“我才不信什么狗屁宿命。”
“你还不懂吗？”秋康反问。
当一缕阴冷的月光落在肯的脸上时，才会察觉他的双眼湿润且通红：“我懂，可是我不信！”
“我嗅到了绝望的味道。”秋康蹙眉，低声，“味道是从方涟青身上传来的。”
“我要去阻止这一切！”肯决然地说。
“你还不能暴露你的身份。”秋康说道，“你知道你暴露身份要付出的代价。”
“我知道。”肯捏紧拳头，涨红了脸。
秋康站在阳台上，代表着神祗的金红十字瞳在注视一切——他早就明白，所谓宿命，不过是神为你撰写的剧本：你试着在剧本中反抗、挣扎，可到头来你的存在不过是剧本里的名字，无论你怎么样抵抗，你终究是无法挣脱写有命运的纸张。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纸张上跳来跳去，像一颗可笑的跳棋，直到那个按住纸张、手中提着笔的人重新修改你挣扎带来的痕迹，随后一切都会回到刚开始的地方，跳棋也会跳到他的方圆里，因为那里本就是它的棋盘，可它还以为自己跳出了命运。
这就是宿命，是一个玩笑，不过他是神明的玩笑。
从你一诞生，命运就已降临。这是神创造一切的乐趣，也是造物者的权，更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追逐权的原因，因为有了它呀，就等于拥有了一切。
那这样的权，你不想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