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风云突变
霜降时节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平陵县，林宇立在县衙观稼亭的雕花栏杆旁，望着田垄间忙碌的百姓。新修的石砌水渠泛着冷光，蜿蜒穿过金黄的稻田，农夫们弯腰收割的身影在稻浪中时隐时现，远处传来孩童嬉笑追闹的声音。他轻啜一口手中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丰收盛景，三年前初到平陵时的凋敝景象却愈发清晰。
"大人！"师爷张明远气喘吁吁地奔上台阶，青色长衫下摆沾满泥点，手中烫金拜帖还凝着晨露，"京城吏部郑员外郎的马车已到城门口，说是专程来见您！"林宇握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杯中的龙井在水面荡开细小涟漪——他早听闻朝中两大势力正暗中角力，却没想到这场风暴会来得如此之快。
半个时辰后，花厅内檀香萦绕。郑明远斜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月白色织金锦袍上暗绣的云纹随着动作流转，腰间玉带扣上雕刻的螭龙栩栩如生。他慢条斯理地用银匙搅开盏中沉浮的龙凤团茶，眼角余光扫过林宇洗得发白的官袍："林大人治理平陵三年，疏浚河道、推行新政，圣上早有耳闻。"话音顿住，他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盏，"我家主子爱才如命，若大人愿入内阁......"
"草民不过一介县令，只求无愧百姓。"林宇猛地起身，身后的竹椅与青砖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党争之事，恕难从命。"郑明远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手中茶盏重重磕在嵌螺钿的茶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林大人可知，这朝堂......"
"朝堂之道，当以民生为念！"林宇望着窗外被秋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翠竹，声音铿锵，"若要我为求显贵而背弃初心，便是位列三公又有何用？"屋内死寂如坟，郑明远猛地起身，锦袍下摆扫过案头的青瓷笔洗，"哗啦"一声脆响，碎片溅落在林宇脚边。
半月后的早朝，金銮殿内气氛凝重。礼部侍郎赵文渊头戴獬豸冠，绯色官服上的云雁补子微微颤动。他双手举起弹劾奏章，笏板直指苍穹："林宇在平陵推行青苗法，阳奉阴违、中饱私囊，致使百姓卖儿鬻女、流离失所！"话音未落，身后三十余官员齐刷刷跪伏在地，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在大殿内回荡。龙椅上的皇帝眉头深锁，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文书，朱笔重重落下："着刑部、都察院即刻彻查！"
调查团抵达那日，铅云低垂。为首的大理寺少卿周崇山年约四旬，三角眼藏在金丝眼镜后，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他一脚踢开县衙库房大门，尘封的账本扬起呛人的灰尘："这青苗贷银账目，竟与上报数目相差千两！"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借据，指腹重重按在鲜红的手印上，"这些都是百姓画押的凭证，林大人还有何话说？"林宇正要辩解，两名衙役突然冲上前，粗糙的麻绳瞬间勒进他的手腕。他惊愕地望着那些曾与自己并肩劳作的下属，此刻却戴着陌生的青铜面具，眼中满是疏离与警惕。
牢狱内潮湿阴冷，霉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林宇蜷缩在长满青苔的墙角，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每日清晨，他都能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狱卒王三，曾因儿子重病得到过林宇的救助。可如今，王三总是粗暴地将馊饭泼在地上，转身时故意踢翻盛水的瓦罐："贪官也配用碗？"
第七日深夜，一阵细微的挠墙声惊醒了林宇。墙缝里塞进一张油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证据已毁，速逃！字迹虽然潦草，林宇却一眼认出——是张彪，那个曾在山贼突袭时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的捕头。他攥着纸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最终，他将纸条投入墙角的油灯，看着火焰将希望烧成灰烬。
革职那日，周崇山趾高气扬地展开圣旨，林宇却挺直脊背，任由侍卫粗暴地扯下官服。褪色的补丁在撕扯中片片飞落，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回乡的路上，曾经夹道欢迎的百姓远远避开，孩童们指着他窃窃私语："快看，就是那个贪官！"
山村老家的茅屋依旧破旧，门楣上褪色的春联在风中摇曳。母亲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过他脸颊的伤疤，浑浊的泪水滴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衣衫上："儿啊，咱不做官了......"深夜，林宇独坐月下，望着村头破庙斑驳的墙壁。当年他就是在那里偷听老学究讲学，此刻庙中传来隐约的诵经声，竟与记忆中的读书声渐渐重叠。
他翻开尘封的笔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平陵县百姓送的稻穗。"若制度腐朽，清官又能何为？"一行字迹力透纸背，墨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突然，远处传来犬吠，林宇起身望向黑暗深处——在田间劳作的地痞见他转身，慌忙要逃。
"站住！"林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年带头闹事，是谁指使你的？"地痞支吾半天，终于吐出："是...是邻县张县令，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说只要闹得够凶，就能让你......"话音未落，林宇已转身离去。寒风卷起他的衣角，却吹不散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寒夜，油灯昏黄。林宇伏案疾书，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窗外风雪呼啸，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案头的《治世策》已写满半卷。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放下笔，望着天际翻涌的朝霞，仿佛看见平陵县百姓收获时的笑脸，看见青阳城墙上重新升起的炊烟。这场与命运的较量，他从未想过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