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宦海波澜
暮春的暖风裹着柳絮扑进车窗，官道旁新抽芽的柳树枝条轻拂着马车，林宇却无心欣赏这盎然春意。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腰间那枚青铜牌，"明镜高悬"四个字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青阳县铁匠铺特有的锤印。车轮碾过凸起的石块，车厢剧烈颠簸，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前方平陵县的朱漆城门已在雾霭中若隐若现，斑驳的城墙上，几面褪色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平陵县衙的气派超出林宇想象，三进院落的飞檐斗拱间却爬满蛛网。迎接他的县丞周文远弓着背疾步上前，皱纹堆起的笑脸像朵风干的菊花，浑浊的眼珠却在金丝眼镜后滴溜溜乱转："大人舟车劳顿，快请歇息！前任王大人在任时，县里连年遭灾，如今衙役们的月俸已拖欠三月......"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链拖拽声，几个衣衫褴褛的衙役正押着犯人走过，腰间的铁牌碰撞出清脆的叮当。
林宇踏进库房的瞬间，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半人高的霉变税粮堆成小山，老鼠在麻袋间窜动，扬起呛人的灰尘。墙角的木架上，账簿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墨迹在潮气侵蚀下晕染成诡异的蓝黑色。主簿王福海跟在身后，肥大的身躯将门框堵得严严实实，镶着翡翠的腰带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大人，这些账目年头太久，恐......"他话未说完，林宇已抽出一本账簿，指腹蹭过泛黄的纸页："这漕运开支，为何比青阳县多出三倍？"王福海的肥肉瞬间颤抖起来，手中的鎏金鼻烟壶"当啷"掉在地上。
清查工作开展的第三夜，林宇正在油灯下核对河工账目。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他吹灭烛火，透过窗棂缝隙望去：月光下，一个蒙着黑巾的身影正将檀木箱子推进县衙后门。木箱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咚"声，惊飞了墙角的夜枭。林宇示意埋伏的捕头张彪行动，当箱子被撬开，五百两雪花银反射的冷光中，那张写着"恳请高抬贵手"的字条还带着墨香。
半个月后，当周文远虚报河工费用的证据被摆在公堂，整个县衙陷入死寂。这个昔日佝偻着背的县丞此刻瘫倒在地，官服上的补丁在挣扎中扯开，露出里面崭新的绸缎内衬："林大人！这些钱都孝敬给李知府了！去年修河堤，他要抽三成......"林宇将惊堂木重重拍下，惊起梁上的灰尘，却没注意到人群中几个官吏交换的眼神。
知府衙门的雕花屏风后，李铭远转动着翡翠扳指，听着师爷念完状纸，三角眼眯成两条细缝："滥用职权、迫害同僚？好，就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厉害。"当林宇在大堂呈上账簿和证词时，李铭远用象牙签剔着牙，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空口无凭！来人，革去林宇官职，押回原籍！"衙役们上前时，林宇突然扯开官袍，胸口的淤青触目惊心——那是昨夜被人偷袭留下的伤痕。
京城的朱雀大街车水马龙，林宇却恍若未觉。他跪在御史台门前，膝下的石板被烈日晒得滚烫，手中状纸被汗水浸得发皱。三天三夜过去，他的嘴唇干裂出血，眼前渐渐模糊，直到一声"御史大人到"惊醒了他。当调查组抵达平陵，林宇带着他们踏遍全县十三个渡口，在淤泥中挖出被篡改的河工账簿，又连夜走访了三十余户受灾百姓。公审那日，李铭远被押上刑场时，还在嘶吼："你以为赢了？这官场......"话未说完，刽子手的大刀已落下。
青苗法推行时，平陵县城突然贴满"官府借粮吃人"的标语。邻县知县张有德摇着折扇站在茶楼雅间，看着手下呈上的密信，鼠须般的眉毛得意地挑起："就说借了粮要卖儿卖女！再让那帮泼皮去砸粮仓......"街头，几个壮汉举着锄头叫嚷，人群骚动时，林宇突然登上县衙高台。他扯开官袍，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粗布衫："我林宇自幼食不果腹，何尝不知百姓疾苦？这青苗法，借一石还一石三斗，比地主的利钱少一半！"他的声音在广场回荡，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秋收时节，平陵县的官道上挤满了送粮的百姓。白胡子老农王大爷推着独轮车，车上新米堆得冒尖："林大人，这是俺们自家种的，您尝尝！"林宇捧着一碗米饭，看着蒸汽模糊了百姓们质朴的笑脸，忽然想起青阳县临别时那位老妪浑浊的眼睛。深夜，他在书房摊开《唐六典》，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吏律之弊，非杀头可止......"窗外，乌云正悄悄聚拢，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