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初入仕途
深秋的晨雾裹挟着潮湿的寒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灰网笼罩着青阳县官道。林宇乘坐的马车碾过布满碎石的路面,车轮与木轴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掀开打着补丁的粗布帘,望见道旁枯瘦如鬼爪的老树在风中剧烈摇晃,枝桠间缠着几缕褪色的经幡,在雾霭中若隐若现,仿佛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沧桑。怀中朝廷颁发的委任状,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着,沉甸甸的,每一次颠簸都压得他心口发烫。
远远望见青阳城时,残破的城墙如一位垂暮的老者,斑驳的砖石上箭孔密布,残留的焦黑痕迹诉说着曾经的战火。城门上方“青阳”二字的匾额缺了一角,被藤蔓缠绕得几乎辨认不清。林宇踩着布满青苔、湿滑难行的台阶进城,腐殖质的气息混合着牲畜粪便的味道扑面而来。街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佝偻着背,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伸向他:“官爷,行行好,赏口水喝吧……”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乞怜,眼角挂着干涸的泪痕,脸上的皱纹里嵌满污垢。
县衙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大堂的梁柱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轻轻一碰便簌簌掉落木屑。供桌上堆积的灰尘足有半寸厚,林宇用手指划过,竟在灰尘上画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惊起的尘埃在斜射的阳光中翻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典史刘贵生迈着四方步走进来,他身形瘦削,稀疏的胡须稀稀拉拉地粘在蜡黄的脸上,三角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皮笑肉不笑地说:“大人来得正好,上月的赋税还欠着三成,山匪又劫了三家商铺。您瞧瞧这烂摊子……”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账本,随意地扔在布满裂痕的案桌上。
次日破晓,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宇便换上粗布短打,混在挑水的人群中走进市井。城东的棚户区一片衰败景象,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东倒西歪,许多屋顶破了大洞,用破布和茅草胡乱遮盖着。一位病弱的妇人靠在门口剧烈地咳嗽,手帕上染着刺目的鲜血。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蹲在墙角,啃着发黑、硬如石块的窝窝头。卖豆腐的王二认出了林宇,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粗糙的双手紧紧抓住林宇的裤腿:“县尊大人!求您救救俺们!米价涨了三倍,大伙要饿死了!”王二的脸上写满绝望,额头布满汗珠,眼睛里布满血丝。林宇蹲下身,摸到孩子掌心粗糙的冻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天的暗访,他早已查明,市面上粮价暴涨的幕后黑手,正是县里赫赫有名的三大粮商——米行老板孙有德、布庄掌柜赵富海和盐商钱万贯。
三日后,县衙门口张贴出醒目的告示,朱红大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林宇亲自带着衙役走街串巷,向百姓讲解新政:“开垦荒地三年免税,兴修水渠者按工时发补贴!”他头戴斗笠,挽起裤腿,在田埂上与百姓一同丈量土地,汗水湿透了衣衫,在粗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派人从邻县请来经验丰富的老农李长贵,李长贵皮肤黝黑,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李长贵站在田间,手把手教百姓种植耐旱的薯类:“这薯藤啊,得这样埋……”林宇又在城隍庙前搭起戏台,请来当地有名的戏班“梨园春”。戏台上,演员们穿着鲜艳的戏服,唱着新编的《劝农歌》,台下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
然而,当林宇宣布要在城西建集市时,孙有德带着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来到县衙。孙有德大腹便便,肥头大耳,脸上横肉堆叠,一双小眼睛里满是傲慢。他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冷笑道:“大人怕是不知道,城西那块地,早归我孙家了。想要用?也行,拿两千两银子来!”说罢,他仰天大笑,笑声在县衙大堂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纷纷掉落。
深夜,县衙书房里烛火摇曳,林宇眉头紧锁,案头堆满百姓匿名投递的诉状。突然,师爷张明远急匆匆跑来,他身材矮小,眼神中满是焦急:“大人!粮价又涨了,城西粮行囤了百石新米!”话音未落,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宇毫不犹豫地披上蓑衣,冲进雨幕。粮仓门前,孙有德带着家丁举着火把,熊熊火光中,米袋堆得比城墙还高。“孙老板好雅兴。”林宇的声音混着雨声,冰冷而威严,“可知道《大明律》有云,囤积居奇者,杖一百,充军三千里?”孙有德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个穷酸书生,敢动我?给我上!”家丁们挥舞着棍棒冲上来,林宇毫不畏惧,拔出腰间的佩刀,与衙役们并肩作战。
抓捕孙有德那日,县衙外人山人海,百姓们踮着脚尖,争相目睹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当衙役抬出记录着孙有德与山贼分赃的账本时,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青天大老爷!”“林大人万岁!”的喊声此起彼伏。林宇站在公堂前,望着百姓们含泪的笑脸,忽然想起科举时写下的“为天地立心”,眼眶不由得发热。
但危机并未解除。半月后的深夜,寒风呼啸,乌云密布。山匪头目“黑风”带着百人突袭县城。“黑风”满脸横肉,左眼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他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大声叫嚣:“给我抢!杀光这些狗官!”林宇提着宝剑冲上城头,见火把如流星般划破夜空,照亮了山贼们凶神恶煞的面孔。“放箭!”他的喊声被战鼓淹没,手臂突然一痛,被流矢擦伤,鲜血染红了官袍。混战中,一名年轻衙役张大牛为他挡下致命一刀,倒在他怀里气若游丝:“大人...要让百姓...吃饱饭...”张大牛的脸上满是鲜血,却仍强撑着露出一丝微笑。
这场恶战持续到黎明。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城墙上,映照着满地的尸体和血迹,一片狼藉。林宇看着这惨烈的景象,突然想起父亲教他的话:“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小县更要用心。”他握紧染血的剑柄,望向远处炊烟渐起的村落,眼神坚定而执着——青阳县的路还很长,而他,早已将自己的命运与这片土地紧紧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