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楚瑶上前将荷包捡起,仔细端详。荷包以月白色锦缎精制而成,上面绣着一株栩栩如生的萱草,绣工细腻。依据几个月以来的刺绣经验,从针脚判断应出自一位与自己相仿年纪的女子之手。
一般女子送母亲荷包时才会绣上萱草,可为何孟诡牙会带在身上?郁楚瑶迅速作出判断,孟诡牙一定有个女儿,亲情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
于是,她向三皇子请示:“可否停下一?”
张梓恒向念辙示意:“先停一会儿。”
念辙取下孟诡牙口鼻上的桑皮纸。
孟诡牙急促地呼吸几下,神色终于舒展开来。
郁楚瑶继续坐回椅子上:“孟诡牙,你有一位跟我一般大的女儿,若他日有人买你找人杀了自己的女儿,你可愿意?”
孟诡牙惊道:“你怎知我有女儿?”
郁楚瑶举起手中的荷包:“你将这个带在身上,难道不能证明?”
孟诡牙变得轻松起来:“一个荷包能说明什么?我向来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有什么亲人?更别说女儿,那荷包不过是以前一个相好的送的。”
郁楚瑶心下思量,该不会自己猜错?她继续假装肯定的样子:“你骗不了我,‘萱堂’常指代母亲的居室,而这荷包上的图案正是萱草,说明是姑娘家绣好后送给母亲的,以表达敬意、感恩和长寿之意。难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有一个女儿?”
孟诡牙眼神闪烁不定,片刻后仍旧嘴硬道:“姑娘想象力倒是丰富,仅凭一个图案又能断定什么?”
张梓恒见状,冷笑道:“哼,我既能将你擒获,又何愁找不到你的女儿?你若今日仍执迷不悟,待我寻得她,当着你的面将她折磨一番,看你还敢不敢隐瞒真相?”
孟诡牙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嘴唇轻轻颤抖,却仍故作镇定:“你敢!”
张梓恒笑道:“呵呵!终于承认你有女儿!”
已瞒不下去,孟诡牙只好承认:“姑娘心思细腻,体察入微,佩服。我的确有个女儿,看着跟你年纪相当,这个荷包是她送给她娘的。我夫人去年离世,我便将荷包带在身上,如同夫人一直陪着我一般。”
郁楚瑶抓紧时机,以情动人:“你既已为人父,应该能体会到失去女儿的父亲会有多痛苦?为何还要替杀我的人隐瞒?”
孟诡牙担心二人对他的女儿不利,要求道:“你们答应我不要打扰我的女儿,我便说。”
张梓恒说:“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不仅不会打搅你的女儿,也会将你立即释放。”
孟诡牙咬了咬牙:“为了家人安全,也只能破坏行规,大不了出去后干别的营生。”
郁楚瑶急道:“快说!是谁要杀我?”
孟诡牙说:“是郁府的一位下人,女的,年纪大约四十开外。”
郁楚瑶心想,此人不是乔妈妈便是何妈妈:“若让你前去指认,你可愿意?”
孟诡牙面露迟疑之色。
张梓恒此刻才明白,原来想杀六姑娘的竟然是郁府的人。他看向她,眼中满是怜惜和担忧。
见孟诡牙犹豫,顾不上怜惜六姑娘,转而说道:“你若答应前去指认,我便为你谋个好去处。”
“果真?”孟诡牙不敢相信,还会有这等好事。
张梓恒点点头:“你的易容术我十分欣赏,若帮这位姑娘出面指认买凶之人,我便将你留在身边。”
孟诡牙兴奋地说:“既如此,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实不相瞒,今日我这张脸也是假的,等帮了这位姑娘,再以真面目留在公子身边。”
影驰见状,提醒道:“不是公子,是三皇子殿下。”
孟诡牙闻之,愈发激动,叩拜道:“殿下在上,小人愿誓死追随!”
结局算是圆满,郁楚瑶深深舒口气,接下来她该回去在父亲面前表演一番,然后再让哥嫂出面。
郁府又要热闹起来,希望通过这场热闹换一换郁府后宅的风气。
出了闲置的院落,三皇子的身旁除影驰外并没有他人,郁楚瑶才恭敬行礼:“多亏殿下相助,才能顺利让孟诡牙说出实情。只是……”
张梓恒很快洞悉六姑娘之意,迅速接住她的话:“你放心,此事牵扯郁府后宅,我自会谨慎,绝不会到处乱说。”
三皇子如此知趣,郁楚瑶再高兴不过:“楚瑶谢过殿下。”
“你总是对我客气,让我很有距离感。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还是说说正事。”张梓恒说完,向念辙使眼色。
念辙会意,退到远处。
郁楚瑶纳闷,三皇子还会有什么正事跟自己说?正疑惑之际,感觉到三皇子又一次靠近,担心他再说出表情达意的话,连忙向后退出几步。
张梓恒停下脚步,神色黯然:“没想到你在郁府后宅过得如此辛苦,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尽管说。”
提及此事,郁楚瑶心里对三皇子再次生起怨气,可面对贵人,她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殿下若想帮我,往后最好不要再来郁府,也不要再想着娶郁家的姑娘做皇子妃。”
张梓恒现下只觉得郁姑娘如此说不过是再次拒绝他而已。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帮你。其实,你若嫁给我便可离开郁府,往后也不会有人敢加害于你。”
刚才说的话算是对牛弹琴,郁楚瑶心中冷笑了一声,抬起头直视三皇子。
“殿下的主意听起来不错,可仔细想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而已。”
“什么意思?”
“殿下前程可期,只怕您府邸的后宅不可能只容纳一个女子,到时所有女子为了争夺殿下的宠爱,互相之间的斗争在所难免,伤害性命之事恐怕也少不了,难道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
“我只会娶你一人。”
郁楚瑶看着三皇子的眼神,他的确是认真的。然而这份认真在郁楚瑶眼中却显得极其可笑,一个浑然不觉自己给他人带来灾祸之人,他的认真又能值几两银子?
“我只当殿下说的是笑话,楚瑶还有事,需立刻回去。”
郁楚瑶行完礼转身欲走,张梓恒却快步挡在她面前:“我是认真的。”
三皇子如此纠缠,郁楚瑶心中愈发厌烦:“殿下只顾自己认真,有没有想过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有我是如何想的?”
“父皇和母后的意思我自会尊重,但我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只是……你的意思,还请告知。”
“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况且殿下说过,不会随意打扰我,为何还要如此?”
张梓恒这才想起他在尼山下救六姑娘时说的话:“我是情不自已,六姑娘又何必见怪?”
郁楚瑶再次行礼,从三皇子身边走过,刚走出没几步,又被三皇子的声音绊住。
“哪一日让孟诡牙去郁府作证?”
真是被三皇子给气晕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郁楚瑶转过身,继续行礼:“感谢殿下提醒,明日申时让您的随从带孟诡牙到翰墨轩候着。”
“定会将人按时送到。”张梓恒很不舍地看着六姑娘转过身,背影消失在冬日萧瑟的庭院深处,寒风卷起枯叶,飘落在她离去的小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