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路秋华听镇上的人说,那些草药是可以挖去卖钱的,好不容易有了个挣钱的机会,路秋华恨不得白天黑夜都蹲在山上挖,但家里还有个女儿需要她照顾,她必须家里家外都兼顾到。
昨晚她已把路阳要吃的早饭做好,今早路阳拿到灶上热一热就能吃。她上床眯了会,趁着外面有些许星光能看得见路,就壮着肚子出门了,没承想,会出这档子事。
而她那竹篓里挖了有几斤药草,能换个几十元钱,女儿一个星期的药费就有着落了,这一丢,把女儿一个星期的药就弄丢了。
路秋华懊恼不已,自己都四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老铁可从没见过这样子的路秋华,路秋华在他眼里像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一哭起来,就和自己死去的婆娘一样,而且,还沒完沒了。老铁不会安慰人,路秋华不停地哭,他急得直跺脚。
就在老铁束手无策的时候,路阳进来了,气喘吁吁,手里拎着鞋子,一双脚沾满了泥土。
路阳这个样子出现时可把路秋华吓住了,路秋华一时忘了哭,恍了会神,老铁赶紧将她扶好,替她把被子搭在腿上。
“阳阳,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样子?”路秋华指着路阳问,从头到脚指了一遍。
路阳知道母亲的意思,咧着嘴冲母亲一笑,将后背的竹篓放下,“妈,你看,这是你的竹篓,我寻回来了。”
路秋华又是一阵恍神,她是不是听错了?路阳刚刚唤她什么?妈?印象里,女儿可是从来不这么唤她的。她激动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不停的往外涌。早知折一条腿,就能让路阳唤她一声妈,那她宁愿这条腿早点折掉。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老铁在旁边不知所措。
路秋华拉过袖头,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通,“我这是高兴,竹篓寻回来了。”
老铁松了口气:“我以为又有啥事了。”
路阳将竹篓往母亲眼前挪了挪,“竹篓里面的东西还在呢,妈,你把这些草装在竹篓里干嘛?”
“那不是草,那是草药。”路秋华说,“可以换钱的。”
刚刚一阵嚎啕大哭,路秋华的眼眶更红了。她一只手撑在床上,想往前挪动一下,路阳知道母亲现在的腿不方便,她将竹篓拿到母亲面前。
路秋华将竹篓抱在怀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原来路阳拿了碘伏刚走到门口,听到母亲哭得伤心,路阳想这竹篓里肯定有母亲很宝贵的东西,就将它寻来给母亲。
路秋华一手抱着竹篓,一手抱着路阳,喃喃道,“阳阳长大了,真是妈妈的好闺女。”
老铁也在旁边激动个不停,也不管手上干净不干净,伸手就往脸上抹了一把。刚刚还在想路秋华像他死去的婆娘,怎么现在自己倒和她一模一样的。这路秋华住了一次院,老铁觉得病房里的这三人都变了。
现在路阳在这,路秋华便催促老铁去集市,她只是腿折了,也不是什么要死的大病,只需要路阳在这端茶倒水,上厕所的时候扶一把,老铁一个大男人在这也不方便。
老铁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便离开了。
老铁不姓铁,他原本姓赵,他的父辈一辈子以打铁为生,后来父亲不在了,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手艺。既然一辈子以打铁为生,村里老的,少的,都叫他老铁。反正名字只是个称呼,他也没计较。他父亲一辈子没租过门面,一根扁担,两头拴着竹篓,走街串巷的吆喝。这间镇上的门面是老铁接下的,他刚接下这间门面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叮叮咚咚,左邻右舍嫌吵,拌过几回嘴,邻里关系并不融冾。后来,老铁的婆娘得病死了,老铁人好,补个盆,打把镰刀,看见你年纪大了,手头拮据,他就直接送了,也不找别人要钱。相处久了,左邻右舍的关系渐渐融洽,没听见老铁在那叮叮咚咚,反而不习惯了。
路秋华上午挂了两瓶药水,午饭是路阳在外面买的两碗面。下午沒有事,没有挂药水,也沒有医生过来巡房,只是告诉路秋华哪里不舒服了,就让孩子去办公室叫他。
路阳此刻闲得无聊,她在长廊的椅子上望着外面的一棵桂花树发呆,她实在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来医院的次数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都多。
路阳在长廊发呆,路秋华在病房琢磨着回家的事,一颗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窜,她得挣钱,往医院一住,不能挣钱,还要往外花钱。再说了,她现在好好的,能吃能睡,还知道疼,听人说,知道疼就代表着一切神经都正常。不就是要养着,不能下床走动吗,她回家照样能养着,干嘛非得在医院花这冤枉钱。想着这些,路秋华冲路阳喊道:
“阳阳——阳阳——”
路阳跑进病房。
“阳阳,你去把医生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是。妈妈现在好得很,妈妈只是有话跟他说,你去把他叫来,啊。”
“哦。”
路阳把医生叫了过来。
路秋华向医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医生当然是不同意,这不是开玩笑吗。
老铁去医院的时候,就听见路秋华与医生在那争执。他本收摊回家的,一想,还是去医院看看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事还能帮一把,路秋华家也沒个男人拿主意,路阳还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主意。
老铁听说路秋华要出院,当然也是不同意,立刻加入到医生的阵营,帮忙劝说路秋华。
路阳沒有主意,听她母亲的。老铁没来的时候,路秋华还能与医生争执一下,现在老铁一来,一对二,路秋华落了下风,她不禁埋怨起老铁来:老铁,我还原指望能搭你一个车,算了,你的车我也不坐了,我自己走回去。说着就顺势往地下去。
“妈!”路阳伸手去扶。
“路妹子!”老铁伸手阻止。
路阳拗不过,老铁也拗不过,路秋华这女人就像头倔驴,她认定的事那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就拿路阳的事来说,村里好多人劝她放弃路阳,与虎明再生一个孩子,这样虎明也不会走得远远得,路秋华的日子也不会过得这般苦,她就是不听,这不,自讨苦吃。
没人拗得过路秋华,便只能听从她的意见,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