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灵丹（二）
雨西道：“我已吃下一枚，这枚是我特意留给你的，只有吃下这枚灵丹的人方能看见那道门、通过那道门，由而去到七劫山……”话犹未了左手骤然挥剑，只见那段书卷又已现身，灵光流转朝地上铁箱一盖，铁箱便骤然缩小被书卷收去。
雨西身子一转，仗剑护在秦崝身侧，冷冷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不过一会便听见远处有人笑道：“道友果然神通广大、非同一般，不料我如此小心在意还是功亏一篑，如此也罢，看来我是无论如何打你不过，可妳若是要他顺顺利利去到七劫山，嘿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忽听得一阵奇异的破空之声由前方响起，雨西立时短剑急挥，在两人身前舞出一道蓝色屏障，只见数千枚电光闪闪的金针连连击在屏障之上，随后又一一反弹落地，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铜镜忽然在二人前方慢慢出现，可镜中映出的景象却并非花秦二人，而是一颗大树。秦崝一看之下，只觉这树生得又粗又怪，正与周围的大树一般无二，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余古怪之处；雨西自也正在心中奇怪，可是没过多久已明所以，心中暗叫糟糕，二话不说便带着秦崝向后逃遁。
口中一边说道：“快快闭眼！你的眼睛若看向远处，你的神识便也去到了远处，此刻你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已被你识海神光所照，山魔远远瞧见即刻就会有所觉察。而那面镜中出现的景象，正是那些山魔此时所见之处，你既看到了树，它们便发现了你！”
两人足下不停，已然急奔了几十里路，但眼见周遭情景与先前毫无二致，竟还是在这雾隐林中。雨西慢慢停下脚步，来到一颗树下，左手短剑一挥，又从这卷彼天册中取出那个铁箱，秦崝奇道：“我们跑了这么远，为何仍未逃出树林？”
“我们虽是在跑，也不过在这林中大兜圈子，只为甩开那些紧紧跟随的山魔，若要出林也须服了这枚丹药再走！”
秦崝道：“妳莫要说笑，这一时半刻又怎吃得完……”话未说完，忽见雨西拔身而起，跃上了树，眼见她身子朝着最高处的树根飞去，一下子便被林雾遮隐，在空中消失不见。
秦崝见雨西一言不发便离他而去，也不知是否埋怨自己不肯听她吩咐吃下这枚灵丹，于是心中气恼，才将他抛在这里，心想自己从小到大任何事情都从未违逆过她，今日实乃破天荒的头一回，雨西定是要他自觉自愿吃了灵丹才肯现身下树。言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暗自着急，他着实有些畏惧这枚灵丹，一想到是由人们血肉魂气养育而成，便觉邪门诡异。
秦崝抬头望着身前这颗大树，心中不住转着念头，忽听得上方一阵破空之声，一惊跳起，急忙往后一闪退出数丈，前方地上果然传来几声闷响“砰砰砰砰”，过了一会他见再无动静便上前查探，只见地上白土中嵌着几枚手掌般大小，圆方方的果子，之所以说它圆方方，那是因为当秦崝第一眼看它的时候像是方的，走进一瞧却又是圆的。他俯下身子细看，发现果皮上面花纹横横竖竖、整整齐齐，故而一眼看去便以为是方的，可它本身却又是圆的，虽然由高处落下但外壳却毫不损伤，料来定是特别坚硬，也不知雨西到底有何用意。微一凝思，暗叫不妙，心想：“雨西定是十分气恼，才拿这些果子砸向自己……”头顶这时又是一阵破空之声，秦崝今次既明究竟，心中也不惊慌，一一闪身避开，只见果然又是三枚相同的果实，忽闻衣襟带风，一抬头雨西便落在了自己身前，她拍了拍身上灰尘，对秦崝道：“你既不愿吃下这枚灵丹，那就先吃些果子吧。”她微微一笑，拾起一枚果子，左手抽出短剑在上面轻轻一划，果壳“砰”的一下左右分开，现出里面红色果肉，上面冒着淡淡白气，汁水淋漓，带着光彩缓缓落在雨西手上，实是鲜丽夺目，秦崝只觉一阵清香扑鼻，不由得馋涎欲滴。他出堡后奔逃至此，已有许久未进饮食，一来心中被周遭奇景所摄，二来一路上提心吊胆，竟将这肚饿给忘了。
秦崝拿起便吃，只觉触手温热，入口柔滑，果肉的香味随着咀嚼慢慢充溢口鼻，化为汁水流入腹中。雨西见他吃得开心，便又划开一枚递了过去，秦崝也不客气，这时既有美味在前，又知雨西并未脑他，心情自然大好，一连吃下去了四五枚。当他发现地上只剩两枚之后，脸上已变得有些不好意思，嘴中一边咀嚼，一边抬手摆了摆，道：“我……我吃得够了。”抹了抹嘴道：“妳为何不吃？”
“哼，山魔仍在附近，我又哪有闲情吃东西。”
秦崝一怔，道：“这岂非是妳摘下来的？”
“不错，那也是为了给你吃。”
秦崝耳中听着，心中感动，情意自也从目光中流露出来。雨西见他柔情蜜意的望着自己，不禁脸上一红，又是娇羞，又觉好笑，秀眉微蹙，说道：“你只道我是怕你挨饿，所以采它们下来予你解渴充饥？”
秦崝闻言又是一怔，道：“难道不是？”
“不是。”雨西指了指地上那只铁箱，道：“你方才吃下肚的看上去虽是那些果子，实则乃这枚灵丹！”
秦崝听完自然不信，摇头笑道：“妳若是怪我吃得太多，那我只好也上去采些下来，又何必编这种假话骗我。”
雨西伸手拍了拍那只铁箱，道：“只要装灵丹的容器在你眼前，你又看见了上面的图案文字，其中的法力便已在你心中升起，那也好比人们见美生贪、见丑生恶，这些既是记忆，也是法力！只要这枚灵丹还在眼前，下一刻便会去到你所吃所饮的食物之中，故而无论是一杯水还是一碗饭，只要你由外面将它们吃进肚里，这枚灵丹便也随之去到了你的身上！这自然也包括刚刚妳吃下的那些果子。”
秦崝已经慢慢相信了雨西的话，因为她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说笑，况且真话本身便有一股使人信服的力量蕴含在内。
雨西道：“这也是为何我们久久没有出林的原因！我特地带你来此，也是为了借助林中雾隐来保护这枚灵丹，否则附近若有旁人瞧见了铁箱，便也能将它服下，那时这灵丹说不好便不知不觉去到了别人身上。”她凝目望着秦崝，道：“你既吃下了灵丹，不久便要脱胎换骨，所见所觉自会大为不同。”
秦崝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雨西，摇头道：“如今除了腹中有些饱胀，倒是不觉有何其他变化……”
这时忽听远处有人说道：“灵觉天心，大家天生就有，便在这凡躯之中，由此才能发现何为天、何为地，何为水、何为火，何为美、何为丑，何为善、何为恶……虽是发现，也全赖自己本身有这个觉性。从小到大，由生到死，觉性渐有长进，能觉男欢女爱，能觉富贵享乐，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觉之觉反客为主，觉幻为真。而你刚刚既已吃下那枚灵丹，便由幻中解离，回到真实当中，不久你便会发现，原来你眼前这个天地竟然是假的，哈哈哈哈！”接着又轻轻一叹，说道：“可是在此之前，你也必将被这个虚假的天地所吞噬！”
雨西冷笑道：“虽然不知你是如何进来的，可是在这个天地之中既有我在，便由不得你在此猖狂！”只见雨西捏了个手诀，口中真言念动，短剑一挥，一声雷霆，身子化为一道闪电朝声音来处劈了过去。
秦崝只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雷霆之声，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在前、时而在后，密如连珠，响彻天地，便这么来来回回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忽听得雷霆之中夹着一声惨呼，一切便骤然而止，下一刻雨西已回到了自己身边。秦崝还未来得及看她一眼，便被雨西提起衣襟朝北面奔去。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们已来到了林外，可这一次他们脚下的速度，相较之前起码慢了一半，只因雨西刚刚又受了伤。
“既然打赢了，为何还要跑？”
雨西道：“我先前说过，这回遇见的山魔与往昔有些不同，原来竟是被他做了些手脚，虽说你刚刚已服下了灵丹，但山魔们依旧会循着气息紧追不舍，所以你我必须马上看见那道门，只有等你穿过那道门，便再无后顾之忧。”
秦崝道：“他？他到底是谁？”话音方毕，顿觉雨西身子一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由于去势劲急，两人相继跌倒，顺着势头滚了二十多丈，最后才被一块大石阻了下来。
当秦崝爬起时雨西也站了起来，秦崝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是旧病复发，但当他看见雨西的脸后，不由得立即惊呼出声。原来雨西刚刚与那人打斗回来，便再未正面瞧过秦崝一眼，两人一路奔跑至今，雨西都是背朝秦崝，直到现在当秦崝又见到雨西后，才发现她右边脸上满是鲜血，已不知在何时失去了右眼，胸前还插着一把乌黑匕首，胸口衣衫已被鲜血浸透。
雨西摇了摇头，道：“无妨，这身子本就不真，这人也是假的；我既不是花雨西，你也并非秦崝。只有去到七劫山，你才是你，我才是我。”她走过去拉起秦崝的手道：“如今你还无法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那是仍未拥有这个天地的记忆，也无需你亲自去记，你既吃下了灵丹，已可随时容下这些记忆了，说着雨西便牵着他的衣襟，将双唇送了过去。”两人相拥而吻，不过一会，秦崝仿佛看见脑海中一幕幕画面正随着雨西的情意与呼吸慢慢传递过来，只觉她口鼻中的气息竟有无比深厚的情感，编织这些情感的光阴，也随着气息去到了秦崝心中，于是便在这呼吸之间，秦崝也已拥有了这些情感与记忆。两人情热似火，长吻深深，神识已渐渐去到了时光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