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的藏经阁顶，江灵望着山下忙碌的联盟修士，手中的桂花酿坛口冒着热气。
大壮的新骨架靠在栏杆上，指骨敲着坛沿哼不成调的曲子，眼窝里的鬼火映着远处正在拆除的“庇佑苍生”牌坊。
“知道吗？”大壮突然开口，骨指指向山脚下的囚车，“那些被救的药奴里，有个孩子说他梦见过骨幡。”江灵转身，看见他骨架上缠着的红绳——那是某个药奴送的谢礼，说是能“驱鬼”。
青璃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李明远发现了掌教的密道！”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下阁楼。密道入口藏在祖师堂的香炉下，李明远正用匕首撬动最后一块青砖，露出下面泛着寒光的石阶。
“这味道……”大壮的鼻骨动了动（虽然他没有鼻子），“是魂火的焦糊味。”石阶尽头的石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往生教咒文，江灵的灵魂感知能力刚触到门缝，就像被针扎般缩回——门后藏着至少三百个被困的灵魂。
“等等。”青璃突然按住她的手，“我弟弟昨天画了这个。”她展开油纸，上面是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眼睛处画着两团火焰。大壮的鬼火骤然爆亮：“这是幽冥骨幡的启动符！掌教想偷我们的神器！”
石门在骨幡的共鸣中缓缓打开，眼前的场景让江灵捂住嘴——三百个药奴被钉在墙上，每个人胸口都插着刻有“丙戌”的骨片，组成了一面巨大的仿制骨幡。正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掌教的鎏金面具残片，旁边是本染血的笔记。
李明远翻开笔记，手突然颤抖。上面用朱砂写着：“幽冥骨幡需以活人为引，若夺其躯体，可永掌幽冥之力。”江灵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少年穿着天衍宗旧制道袍，胸口的“丙戌”烙印清晰可见——那是二十年前的大壮。
“他一直在等我复活。”大壮的喉骨发出咯吱声，“从把我扔到幽冥崖底的那天起，他就在准备这一切。”青璃的匕首插入墙面，溅起火星：“现在怎么办？这些药奴……”
“救。”江灵握紧拳头，“就像你救我一样。”她走向最近的药奴，指尖的幽蓝光芒亮起。当光芒触到骨片时，药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咳出一块刻着咒文的碎骨。大壮注意到，每个药奴咳出的碎骨上，都刻着不同的“丙戌”编号——那是他们被夺走的名字。
密道外突然传来警钟轰鸣。李明远冲到门口，只见远处的天空中，掌教的虚影正踏在无数魂火上，手中握着重组的鎏金面具：“王大壮！你以为毁了祭坛就能阻止我？古神的碎片早已融入你的骨血！”
大壮这才惊觉，自己的骨架正在发出微光，每根骨头的缝隙里都渗出幽蓝的液体。江灵的灵魂感知能力穿透他的身躯，看见心脏位置有块菱形碎片，正随着呼吸脉动——那是古神残留在幽冥骨幡中的力量。
“他想夺你的躯体！”江灵抓住他的腕骨，“当年你被扔进幽冥崖，就是因为你无意间吸收了古神碎片！”掌教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密道顶部开始掉落碎石。青璃突然指向仿制骨幡：“用真骨幡的碎片干扰他！”
大壮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骨幡碎片。当碎片接触仿制骨幡的瞬间，三百个药奴同时发出呐喊，他们的灵魂之力顺着碎片涌入大壮体内。掌教的虚影出现裂痕，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变得透明：“不可能！这些贱民的灵魂怎么会……”
“因为他们不再是‘贱民’。”江灵的声音混着药奴们的声音，“他们是青河村的李明远，是被你剜去灵根的张叔，是所有被你当成丹药的人！”大壮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低头看见自己的骨架正在长出淡青色的血肉——那是三百个灵魂借给他的生命力。
掌教的虚影终于崩溃，化作万千魂火四散。大壮跪倒在地，看着掌心新生的皮肤，眼窝里的鬼火第一次泛起泪光。药奴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其中一个孩子跑过来，将朵野花插在大壮的骨指上：“大哥哥，你现在像人了！”
江灵蹲下身，帮孩子整理歪掉的衣领。她注意到，每个药奴的胸口都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那是幽冥骨幡的保护印记。李明远捡起掌教的面具残片，碎片上的咒文正在自动消解，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我才是真正的‘丙戌’。”
“他到死都想当唯一的幸存者。”青璃叹了口气，扶着弟弟走出密道。阳光洒在药奴们的脸上，有人第一次看见蓝天，有人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大壮站起来，感觉新生的肌肉传来酸痛——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重量。
“现在去哪？”江灵仰头看他，发现他新生的瞳孔是幽蓝色的，像装着整个幽冥血海。大壮摸出怀里的空酒坛，指骨在坛底刻下新字：“去给骨幡找个新家，顺便……”他突然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阵风，“带你去看真正的桂花酿作坊。”
远处的钟声响起，那是联盟在召集各地修士重建荒州。大壮将幽冥骨幡插在密道入口，幡面自动展开，露出三百个药奴新生的面容。江灵看见，在画面角落，有个骷髅正小心翼翼地给野花浇水，旁边的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走吧。”大壮伸出手，掌心的生命线正在慢慢生长。江灵将手放进他掌心，感受着微暖的温度。阳光穿过云层，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不再是骷髅与人类的组合，而是两个并肩而立的活人。
藏经阁顶的桂花酿还在冒着热气，山风吹过，带着远处传来的笑声。大壮突然指着天空：“看！那朵云像不像骨幡？”江灵抬头，发现云真的裂成了骷髅形状，嘴角还叼着朵野花。
“幼稚。”她笑着摇头，却握紧了他的手。在他们身后，三百个新生的灵魂正沿着石阶往上走，脚步声像春天的雨，轻轻叩击着荒芜已久的大地。
而在更深的地下，掌教的面具残片突然发出微光，碎片上的“丙戌”烙印与大壮掌心的纹路遥相呼应。某个沉睡在幽冥深处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