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烈焰焚天
朔风裹着硝烟与硫磺的气息,将浊漳河的夜空染成诡异的绛紫色。燃烧的木梁如陨星般坠入激流,在河面上拖曳出猩红的尾迹,翻滚的浪涛裹挟着焦黑的残肢与断裂的兵器,在漩涡中沉浮。赵轩的玄色披风早已被火舌啃噬得千疮百孔,飞溅的火星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烙下细密的焦痕,眉骨处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顺着鼻梁蜿蜒而下,将他紧咬的牙关染成暗红。当胯下坐骑因灼痛猛然人立而起时,他死死攥住缰绳,青铜剑劈开迎面扑来的燃烧浮木,剑身与木料碰撞出的火星如铁砂般刺入皮肉,在额角划出数道血痕。
三百死士的嘶吼声与洪水的咆哮交织成战歌,冰面在铁蹄下寸寸碎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有人被浪头卷入漩涡,挣扎着的手臂在血浪中时隐时现;有人被流木砸中铠甲,闷哼着坠入刺骨的河水,暗红的血水顺着冰缝蜿蜒,在月光下凝结成诡异的纹路。赵轩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看着对岸浮桥上泛着幽蓝冷光的魏军阵列,牙缝里迸出低吼:"随我冲过浮桥!"
桥面上,庞涓麾下的玄甲军如黑色甲虫般排列成雁形阵,强弩阵列闪烁着森白寒芒。随着一声尖锐的号角,弓弦紧绷的嗡鸣与韩军投石机的轰鸣同时炸响。一枚石弹擦着赵轩耳畔飞过,在河面炸开数丈高的水柱,冰凉的水花混着血沫糊在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猛甩头甩开血水,瞥见右侧赵武正挥舞着断刃,劈开一名韩军的盾牌。老将的玄铁甲被鲜血浸透,右颊的伤口深可见骨,每一次挥刀都甩出细碎的血珠,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水顺着马腹滴落,在冰面上砸出暗红色的坑洼。
"散开!"赵武的吼声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话音未落,他的战马突然悲鸣一声,被石弹擦中前腿轰然倒地。老将重重摔在冰面,震得眼前金星直冒。看着韩军步兵方阵举着长矛压来,他反手抽出腰间短剑,却发现冻僵的手指连剑柄都握不稳。千钧一发之际,赵轩的马蹄踏碎薄冰疾驰而来,青铜剑如新月般划过夜空,三颗戴着铁盔的头颅同时滚落。他探手将赵武拽上战马,剑刃削开一名韩军的喉管,温热的血溅在两人脸上:"老将军,赵人还没到闭眼的时候!"
赵武闷哼着撑住身体,看着少年少主染血的侧脸——那眉眼间的狠厉,竟与当年战死沙场的赵武灵王如出一辙。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沙丘宫变中拼死护主的少年,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好!"老将握紧断刃,"今日便让魏军知道,赵人的骨头,比太行山的石头还硬!"
与此同时,邯郸城西城门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白发苍苍的王叔甩开缠着绷带的手臂,枯槁的手掌重重砸在战鼓上。鼓面早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次敲击都迸溅出细碎的血珠。当冲车的巨木第七次撞击城门时,他望着即将崩塌的防线,突然扯开绣着赵氏图腾的锦袍,将最后一桶火油紧紧裹在怀中。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泛起潮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赵人不可屈膝!"苍老的身影如离弦之箭,抱着燃烧的火油纵身跃下城墙。
火团坠地的刹那,二十余名魏军连同冲车一同被火海吞噬。爆炸的气浪掀飞了附近的盾牌手,残肢断臂如雨点般砸在城墙上。赵轩望着城西冲天的火光,喉间泛起腥甜,心中泛起一阵绞痛。就在此时,河滩方向传来兵器相交的脆响——赵禾带着百姓刚从密道钻出,便遭遇魏军伏兵。
少年的长枪挑翻两名敌人,枪缨上的血珠还未滴落,就被第三名魏军的钩镰枪勾住脚踝。千钧一发之际,浑身油污的老周挥舞着铁铲冲入敌阵。木柄被砍断后,他竟握着半截带血的铲刃扑向敌人,指甲深深抠进魏军的面甲。当箭矢如蝗般射来时,老周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邯郸城,带着满脸血污大笑:"狗崽子们,来啊!"他抱着魏军将领滚入刺骨的河水,河面泛起的涟漪很快被血水染红。
"杀!"赵轩的怒吼撕裂夜空,残部二十骑紧随其后。浮桥上,庞涓正用雪白的丝绢擦拭青铜剑,金丝绣边的披风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金雕。他望着浑身浴血的赵轩,狭长的丹凤眼眯成危险的弧度:"你以为这点人马就能改变战局?"
"至少能让你记住赵氏的剑!"赵轩的战马凌空跃起,青铜剑带着风声劈下。庞涓侧身避开,剑锋削断他一缕束发的金冠,黑色长发如墨瀑般散落。两人的兵器相撞,迸发出的火星照亮了庞涓嘴角的冷笑,却照不见赵轩藏在袖中的短剑——那是他前日从魏军降卒处缴获的火折。
当剑刃相交的瞬间,赵轩突然瞥见浮桥下方闪烁的硫磺陶罐。他猛地弃剑,左手甩出短剑,右手迅速掏出火折掷向陶罐。刹那间,烈焰腾空而起,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混着爆炸的气浪席卷而来。浮桥在火海中扭曲变形,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庞涓的惊呼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他的金丝披风燃起熊熊大火,整个人如同坠落的火鸟般栽入河中。
赵轩的战马嘶鸣着冲进火海,在桥面崩塌的前一刻,他抱紧马颈跃入冰冷的河水。刺骨的河水灌入口鼻,破碎的铠甲不断拉扯着他下沉。他奋力划动双臂,终于浮出水面。望着对岸熊熊燃烧的战场,忽然听见北方传来熟悉的牛角号声。月光下,齐国的援军如银甲洪流般奔涌而来,战车上的"齐"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这场始于阴谋的死局,终于等到了破局的曙光。而在不远处的河面上,老周的铁铲在血浪中时隐时现,仿佛在诉说着赵人不屈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