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宋婉婷将录音带轻轻放进录音机。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颗跳动的心脏。她的手很稳，丝毫不像此刻翻江倒海的内心。
"准备好了吗？"林大山递给她一杯热水，杯壁上很快凝结了一层水雾。
宋婉婷点点头，水杯的温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她浑身湿透地冲进林大山办公室，将一叠证据摔在林大山桌上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林大山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地给她倒了杯热水。
"开始吧。"坐在长桌尽头的王书记敲了敲桌面。
"这是一段录音，录制于1987年9月15日，全厂文艺汇演后台。"宋婉婷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录音机嘶嘶转动，先是几声杂音，然后是孙莉清晰的声音："...药下在矿泉水里...她一定会喝...演出结束后...等药效发作就送医院...张医生已经准备好了诊断书...精神病院的手续我爸爸都安排好了..."接着是赵建国的声音："....别像上次露馅了..."
宋婉婷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梅城医院的检测报告，证明录音中提到的'药'是超剂量的氯丙嗪，会导致精神恍惚。关于这一点，医务室张医生可以作证，他们是表兄妹关系。"她停顿一下，"三年前，单位里一名女职工突然'精神失常'，就是喝了孙莉给的水。"
“我这里还有一段赵建国与孙莉在医务室仓库幽会的录音”
当呢喃暧昧的声音响起，宋婉婷紧盯着录音机，仿佛能透过那黑色塑料壳看见孙莉说这话时得意的表情——就像前世她被送上救护车时，孙莉站在赵建国身边露出的那种笑容。
审讯室里的空气了凝固。几位公安交换着眼神，其中负责本次案件的王队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那是伪造的！何况这能证明什么？"赵建国突然拍桌而起，袖口蹭翻了墨水瓶，蓝黑色的液体在审讯记录上洇开一片，"伪造录音是要坐牢的！"
宋婉婷不慌不忙地再次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检测报告："这是声纹鉴定结果，确认录音中的女声是孙莉同志。"她又拿出一个小玻璃瓶，"这是在孙莉包里发现的药片，梅城医院化验确认是氯丙嗪。"
"还有这个。"宋婉婷取出一本日记，"赵建国与孙莉的通信原件，里面详细记录了如何制造我'精神失常'的假象，以夺取孩子抚养权。你们可以请专家进行笔记鉴定。"
赵建国的脸色由红转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转向王队长，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王队长，这是家事...我们可以私下解决..."
"下药害人已经涉嫌刑事犯罪了。"林大山冷冷地插话，"何况恶意破坏婚姻也是要民法处置的。"
此时一阵电话铃响，王队长接起电话，只听得对面喊道：“队长，不好了，孙莉跑出来了！”
所有人冲出审讯室，发现孙莉披头散发地在走廊奔跑，身后跟着两个拦不住她的警员。她的眼睛红肿，妆花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平日里精致优雅的模样？
"都是她陷害我！"孙莉尖利的手指直指宋婉婷，"她早就疯了！天天疑神疑鬼跟踪我和建国哥！"
宋婉婷平静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叠照片，摊在桌上。照片上，赵建国和孙莉在厂区小树林里拥吻，时间显示是上个月——那时宋婉婷已近临产，赵建国正以"照顾妻子"为由申请不额外加班。
"这些照片可以送去技术科鉴定真伪。"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孙莉像被掐住喉咙的鸡，突然没了声音。赵建国被关在审讯室，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急如焚，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发出清脆的“铛铛铛”声。
王队长仔细翻看着照片，脸色越来越难看。回到审讯室，他一巴掌拍在桌上。
"赵建国！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建国的嘴唇颤抖着，目光在宋婉婷和孙莉之间来回游移。突然，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指向孙莉："是她勾引我的！她说...说她爸爸能帮我提干..."
"赵建国！"孙莉尖叫一声扑上去，鲜红的指甲紧紧扣在铁栏杆上，只恨不能伸手进去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明明是你——"
"够了！"王队长厉声喝止，"把赵建国、孙莉关到看守所去！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审讯在混乱中结束。宋婉婷收拾文件时，手终于开始发抖。四年的隐忍，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换来这一刻。林大山走过来，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手帕——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送你回家。"林大山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磐石。
雨还在下。林大山的吉普车停在公安局门口，雨水在车顶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宋婉婷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模糊的景色，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她赢了，可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会难过很正常。"林大山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盯着前方的路，"毕竟爱过。"
宋婉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是啊，她曾经那么爱赵建国，爱到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爱到忍受他所有的坏脾气，爱到即使重生回来，也曾给过他无数次机会...
车停在厂区家属院门口。林大山撑伞送她到单元楼下，突然说："明天我派两个女职工来陪你。
"谢谢。"宋婉婷抬头看他，雨水顺着伞沿滴在林大山的衣领上，"不过不用了，李梅会来陪我。"
林大山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雨水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子，宋婉婷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雨中微微颤动。
"婉婷……"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早点休息。"
回到家，宋婉婷发现小军已经被李梅接回来了，正在客厅地板上玩积木。孩子看见她，立刻张开小手扑过来："妈妈！"
她紧紧抱住儿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奶香味，眼泪再次决堤。小军不知所措地拍着她的背："妈妈不哭，小军乖..."
李梅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快吃点东西。"她瞥了眼紧闭的卧室门，"他没回来？"
宋婉婷摇摇头，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李梅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天啊！他们竟然想...想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前世他们成功了。"宋婉婷在心里默默回答。她低头吃面，热气模糊了视线。面条是李梅拿手的打卤面，卤子里有香菇、肉丁和黄花菜，香得让人想哭。
夜深了，雨势渐小。宋婉婷哄睡小军后，独自站在阳台上。家属院的灯光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油画。她想起今天赵建国最后看她的眼神——不是愧疚，不是悔恨，而是赤裸裸的恨意。她突然放声大哭。四年了，她第一次允许自己这样毫无顾忌地哭泣。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冲刷着她苍白的面颊。
窗外，雨渐渐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宋婉婷站在窗前，看着晨曦慢慢染红天际。无论选择哪条路，她都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宋婉婷了。
她从抽屉里取出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25. 林大山的信任
26. 新的开始
合上本子，宋婉婷深吸一口气。天亮了，她该去婚姻登记处提交离婚申请了。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