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多年不能遇到的奇怪天象,宁静的夜间,很厚的云层,奇怪的光柱连接着天地,里面银粉如精灵般舞动,飞鸟遨游,而在这个巨大的光柱之旁则是在飘落大雨,飞动着成千上万的火蝉,大雨如断线珠子般密集地落在一个不大的地方,那里耸立着上古妖兽相柳,相柳中间的那一首上站着个身体里飞出火蝉的美丽女子,与此同时,还有十余把红艳脱俗并因为雨点敲打和火蝉撞击哗哗作响的红伞,红伞下面是战战兢兢、小心躲避着的毕方等众人。
酸液落在红伞上,很快被大雨冲涮干净,火蝉撞在红伞上,雨水差点熄灭它们身上的火焰——在大雨的加持下,红伞几乎免除了所有伤害,酸液和火蝉统统徒劳无功。
胜利的天平开始向菌人、毕方等倾斜。
“傒囊带来的雨保护了我们的红伞。”菌人们惊喜万分,欢欣鼓舞,她们甚至松开了伞柄,在伞下来回飞动,像期待哥哥在这样的大雨天回家的乖巧妹妹那样焦急地呼喊着,“傒囊在哪?他在哪?快过来躲雨呀。”
“我想他现在肯定还是立在半空中,施加妖力,让大雨不停。”曹静道。
梅小七异想天开:“我以前在家乡是见过天师求雨的,他们都是排列神案,盘膝而坐,念念有词,大约傒囊现在就这样坐在某个地方,而且大雨只从他身边过,不会淋到他。”
“或许他只是像个安静的大男孩那样,默默站在夜色雨中,关注着相柳和梁言的举动,看着酸液和火蝉因为大雨而毫无作用。”海上也加入这样的畅想曲中。
“海山所说倒符合傒囊的性情。”陈琉璃认可道。
菌人们飞动不住:“他会淋湿的,会生病的,那可怎么办!”
她们完全没有在乎自己破损的白色纱衣,只是关心傒囊。
毕方和李瑶彼此相顾,想到过去吴州城的那场大雨,想到刚刚傒囊说过的几句没有头脑的话,再结合现在的情形,让他们意识到或许再也见不到傒囊了,但事情并未到最后,又顾忌到大家的情绪,便缄口不语。
雨还在继续,酸液和火蝉的攻击也在继续,但是明显弱了很多,那么反击的时候出现了。
毕方、沈青、陈琉璃和曹静从伞下走出,飞身扑向相柳时,各自化出本体毕方鸟、孔雀、腓腓和讙,每个都和相柳的一首纠缠起来,过去片刻,腓腓和讙不敌,转而去进攻相柳的蛇身,尽自己所能给相柳的蛇身带来伤害。
相柳一边吐出酸液进攻菌人们的红伞,一边和毕方鸟和孔雀纠缠,一边还要顾及自己的蛇身,渐渐应接不暇,梁言见了,只好向所有火蝉发出指令,放弃进攻红伞,转而去攻击腓腓和讙,因此下面就出现了比较戏剧的画面:腓腓和讙从相柳的蛇身上滑落,落在泥水里,半立起身子,挥动指爪,击落源源不断飞来的火蝉,当火蝉太过众多时它们只好在身体里击发妖力,妖力带走了更多火蝉的生命。
仿佛一盏盏小灯的火蝉接连死去,梁言脸上的悲伤之色也越来越凝重。
菌人们这边因为没有了火蝉的攻击,相柳七首吐出的酸液也在大雨里失去作用,所以轻松很多,菌人们只留下几个族类撑伞保护着吕琰、李瑶、梅小七、李小同和海山,其余的九个菌人全都将红伞变成小红伞,手撑小红伞,如一道红霞似地飞向了相柳。因为菌人们身形小巧,非常灵便,很顺利地欺近相柳,然后她们将小红伞夹在脖子一侧,像黏人的女孩子似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相柳九首的脖颈。
相柳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因为它想到菌人们曾经对付高丽妖怪鬼修山的事,身受重伤几乎死掉的鬼修山的狼狈历历如在眼前,它相柳可不想成为鬼修山第二。
相柳极快地做出反应,用九首交错去咬其他脖颈上的菌人,然而还是慢了些,因为菌人们把手里的小红伞举起,伞柄突然变长,变得锐利,原本普通的小红伞一下子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菌人们用这利器刺向了相柳九首的脖颈。
在九声残烈的嘶吼后,相柳痛苦地扭动身子和九首,然后除中间一首的八首向天,汹涌澎湃地吐出巨量的酸液。
见此疯狂举动,梁言飞身躲开。
毕方鸟和孔雀远远飞去。
腓腓和讙摆脱火蝉,跑向了吕琰等身边,化成人身,寻求红伞的庇护。
菌人们也都拔出小红伞,将之变成原本的模样,撑着飞离而去。
······
巨量的酸液连同大雨一起落下,相柳自身也受到伤害,不过这些酸液的伤害似乎并不能和菌人们带来的伤害相比,它依旧在嘶吼,在挣扎,在极度地愤怒,似乎想要飞离这尘世,从而来减少自身的痛苦,然而它无法脱离尘世,痛苦也没有减弱,九首就渐渐委顿到尘埃。
“元英,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梁言走近,来到相柳跟前,声嘶力竭地呼喊。
相柳稍稍镇定,九首抬起,看向梁言,然而挚爱的女子悲伤地站在大雨里,也并不能让他减少那巨大的痛苦和消弭即将迎来的死亡,它只是有力地说道:“快走,快走,不要管我。”
“你不走,我又怎么会走!”梁言平静地道,“我们虽然输了,但是我们的爱情不会输。”
“快走!”相柳无法左右身体的疼痛,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然后突然静止,接着像座大山似地向着梁言倒来。
梁言没有躲避,闭上了眼睛。
好在相柳倒下的时候变成了人身,否则梁言会被相柳的九首活活压死。
再次睁开眼睛,梁言看到的是浑身孔洞、血流满身的元英,扑倒过去,将他翻过身,半扶了起来:“元英,你不会死,不会死!”
元英微微睁开眼,说道:“我死不了,放心。”
“那就好。”梁言道。
“可是我们输了!”元英悲伤道。
“那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一起死。”梁言有视死如归的气魄。
“那就让我们面对他们。”元英道,“扶我起来。”
梁言扶起元英,转回身,走向毕方等。
因为大雨,菌人们没有让大红伞变小,那样就不能挡雨了,毕方都齐齐整整站在大红伞下。梁言扶着元英来到跟前后,元英开口道:“你们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我求你们饶过梁言,因为······”梁言打断道:“你都死了,我怎么会独活,再者说,刚刚不久前我言之凿凿不饶过他们,怎么又反来让他们饶命,没有这样的道理。”元英叹口气道:“要是这样,那我们就一起赴死。”梁言道:“嗯!”
毕方等听过这些话,彼此相顾,脸上都有悲悯之色,然后都向毕方示意,毕方领会,就对两个说道:“我们饶过你们,不会要你们的命,同为妖族,不愿以屠刀相向。你们走吧。”
“······”元英无言。
“真的?“梁言惊讶不已地问。
“是真的,你们走吧。”毕方等都说道。
元英和梁言相视,之后又都对毕方等说道:“多谢饶命之恩,告辞。”
就要走开时,元英却发现不远处的光柱里出现了不同,对梁言说道:“看,那里出现了世界之树。那里是个虚无的世界,有两扇青铜门,一个狭窄的巷道,巷道的尽头生长一棵世界之树。带我去那里。”
梁言也看过去,果然在光柱里面,地面之上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空间,两扇打开的巨大的青铜门耸立着,一个幽深的巷道,巷道尽头有棵大树。
“我带你去,并在那里永远陪着你。”梁言扶着元英,从旁边一点点走过去。
毕方等望着两个,一点点回转过身来。
密密的大雨里,梁言扶着身受重伤的元英走向了光柱,走向了青铜门,走向了生生不息的世界之树!
元英会活下来吧,并且和梁言在那里永远相伴。
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不多久,两个来到青铜门前,走了进去,青铜大门关闭,关上了两个人的身影,光柱消失,大雨也渐渐停息,云层消散,一轮明月和满天的星辰露出脸来,加上飞动的稀稀落落的火蝉,这样的夜晚比白天还要明亮通透。
这场危险已经结束,以毕方等人的胜利而告终。
曹静左顾右盼:“傒囊在哪?他怎么还不出来。”
海山道:“就是啊,为何还不出来。”
“会不会太累了,现在躲在草丛里睡觉。”梅小七道,“要不我们四处找找?”
“好啊。”菌人们异口同声。
“不要找了。”毕方悲怆不已,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傒囊的结局,“他用自己的命给我们带来一场雨,这里的每一滴水滴就是他。”
“为何会这样?”曹静、海山、梅小七和菌人们都茫然若失,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他还活着对不对?他只是太累了,在某个地方休息。”
“他已经牺牲,为了我们大家而牺牲。”毕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不过大家也不要太担心,傒囊是永生的,在他死去的时候,长留山下已经有新的他出世。”
这样的话语比较能让大家接受,曹静和菌人们等都道:“若是这样,完成这件事后我们定要去看看他!”
“等完成了这件事我们就可以去。”毕方道。
然后毕方变成毕方鸟,沈青变成孔雀,把所有人驮在背上,飞向了代州的麒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