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四人第二天到达京城的时候,却在城门口发现了裴恒之,正穿着守门卒的衣服,站在那里看人和寻常守门卒一样,盘问着进出的百姓,还时不时翻一下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
“那个人……是裴将军?不是,裴将军怎么守城门了?皇帝这是对裴家动手了?”方谨心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问道,“不是说没动裴家,只是将皇后禁足了吗?”
慕容骜却是眯起了眼:“确实没动,皇上应该是对裴家网开一面了。”
“裴将军都成了守门卒了,怎么可能没动?”方谨心忍不住叫了起来。她虽然不太懂大宁朝的官制,也知道能指挥二十万大军的将军,品阶低不了,少说得是三品。加上裴家没有爵位,所以皇帝应该会在官阶上更加照顾一点,那么就算没有一品,也得是个二品的。
“削职、降级也算是伤筋动骨吗?裴家人都好端端的,没有下大狱,也没有被流放,甚至都没有被抄没家产。你看宅子还在,裴家其他人的官位也还在。裴皇后没有被废,裴家军甚至交到了大皇子手中。这就说明皇上只是在杀鸡儆猴,裴家不会怎么样的。”
“那可难说。”方谨心想到了清朝的年羹尧,“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将军,被连降三级,最后也是守城门去了,然后就满门抄斩了。”
“那你们的皇帝有点不讲究了,那个将军他守城门的时候,做了什么没有?”
“他穿着皇帝钦赐的黄马甲去守的城门,达官显贵看到他还要下跪呢。”
慕容骜“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看裴将军在做什么?”
方谨心狐疑地看去,只见裴恒之很恭敬维持着秩序,该行礼行礼,该让路让路。哪怕是乡野百姓,他也客客气气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守门士卒的着装。要不是他们认识他,一时间还真是分辨不出来,眼下这个谦逊和气的士兵,乃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呢。
“皇帝让你去守城门,那就是在警告你,你已经惹怒皇帝了。这个时候,要还是跟皇帝对着干,这不是明摆着跟皇帝唱对台戏,他能不气恼吗?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不是说着玩的。”慕容骜淡然解释着。
“那裴将军他自己知道吗?”方谨心没有底气地问道。她自然是相信,能够指挥几十万大军,跟外邦周旋几十年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像她这般没有远见。只不过就是在慕容骜面前不太愿意服输罢了。
“拥兵自重,勾结敌国,独断专行、草菅人命,随便一条,就算不能把裴家满门抄斩,判个全族流放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皇上只是贬了他的官,裴家那边不仅没有动,还认可了让大皇子统领裴家军。这就是天恩了,裴将军怎么可能不知趣?”
方谨心想到裴恒之和西番的交易,焚毁粮草豢养私兵的行为,甚至将周边村庄屠戮,只为了保住粮仓的秘密,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可不是,真要追究,凭这些裴家就完蛋了,皇帝连莫须有的罪名都不用去找。
只不过她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会影响到大皇子吗?”
如果影响到了大皇子,那么他们的布局就会被打破,对裴家军的安抚也会成为一着废棋。而且二十万的裴家军,再找一个统帅之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会,大皇子有军功,又有裴家军,影响不到他。反而是争储的皇子们,恐怕对大皇子的态度,要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呢。”
方谨心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裴恒之守在城门,没有半点怨怼,也没有半分愁绪,反而还一脸轻松的样子。
“这番大泽人一事,慕容骥肯定是难脱干系的。不过你不担心庄敬周会从中作梗么?毕竟,慕容骥可是简王妃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没了爵位,她也不能善罢甘休啊。”
“这件事,大哥会解决的,阿谨不用担心。”
方谨心眨着眼睛,楚清悠的事情没有摆到明面上,所以表面上,慕容骜依然是简王妃的嫡子。那么慕容骥被废黜世子之位后,按顺序就该是慕容骜被册世子了。可是听他的意思,这个位置给慕容骞了?
“没问题吗?”有嫡子在,庶子想要继承爵位,难度很大。更不用说慕容骜如今的能力和口碑,都要超过慕容骞。
“有盛大人在呢,你担心什么?”
“可是……盛小姐毕竟嫁给了慕容骥,又传出丧事。倘若再嫁给大哥,那不是……”
“嗯,你说得对。不过盛家本身虽然人丁不是太兴旺,旁支却是不少,随便指一个倒也不是难事。而且大哥秉性像父王,没有多少野心,最喜欢的就是寄情山水。所以这样的结果,是他最愿意接受的,也是最好的。”
方谨心这才理清了思路,也就是说,盛安穗作为慕容骥的世子妃,已经“病故”了。嫁给慕容骞的是,是盛家旁支的女儿。但就算是旁支,那也是盛家人,所以盛太傅出面为慕容骞说话,也在情理之中了。
然后就算是皇上赐婚,圣旨上也不过是盛氏两字,不会有欺君之罪。甚至于慕容骞也会象简王爷那样,婚后就游山玩水,不会留在简王府管延平郡的事情,更不会进京来对皇帝指手画脚,将会是一个非常称职的闲散王爷。
但如果将事情真相揭开,那么不仅仅是皇家的颜面无存,盛家的面子也要被丢尽了。因为盛安穗被慕容骥造谣假才女的时候,盛家人并没有出来解释什么。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判断错误,以为是有人诋毁盛安穗,想要踩着她的名声上位。
但如果将盛安穗在简王府的遭遇都揭露出来,盛家就难免要被指责对出嫁女漠不关心了。不如像现在,掩瞒真相,只是让其中的人和事回归正轨,远离人言可畏,才是最好的。
想明白了,方谨心心里叹息,自己果然是市井小民,很多事情,格局还是小了一点。在别人追求最佳结果的时候,自己却还在纠结于真相。其实很多时候,真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过去了,要及时走出来,还要活得更好。
方谨心想明白了,慕容骜也没有继续解释,而是将连书淮给他的清单,以及一些大泽人的口供拿了出来,递给段之鹏道:“这份东西,你送去长公主府,交给驸马即可。”
段之鹏点头收下,问道:“那些大泽人呢?”
“大泽人大部分送去了云上郡那边,一些关键人物就在延平郡押着,等京城这边的消息。这几天随着各地的消息陆续送到京城,京中可能会有些变化,你……”慕容骜顿了顿,“你带着江姑娘住在庄子上恐怕不安全,不如就留在长公主府,我给你写个帖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