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暗流涌动起纷争
残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安邑城的青铜宫阙上，兽首形的檐角吞吐着血色云霭。魏惠王朱圉倚着蟠龙柱，玄色王袍在暮色中翻涌如浪，腰间九节玉带随着他的踱步发出细碎的撞击声。城外操练场传来的鼓点声整齐如雷，五万魏武卒方阵间，戈矛在余晖下泛着冷光，却照不暖他眼底凝结的霜雪——三日前，边境驿站的快马送来沾着血渍的帛书，赵国骑兵已踏破句注山防线。
"哐当！"
宫门被撞开的声响惊飞檐下寒鸦。白发苍苍的公孙痤踉跄而入，玉带勾在门槛上发出脆响，玄色深衣下摆沾满泥浆。这位历经三朝的老相国形容枯槁，皱纹里都嵌着焦虑，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大王！邯郸斥候拼死传回急报，赵军已吞并代地全境，如今在句注山下筑起三丈高的瞭望台，每日都有千余辆辎重车往来！"
朱圉的指节捏得发白，案几上的青铜烛台随之轻颤。他忽然想起去年孟津会盟，那个身着窄袖胡服的青年国君赵雍，腰间悬着柄看似寻常的青铜剑，却在比试箭术时连发三箭洞穿百步外的铜雁。彼时他只当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今才惊觉那藏在温润面容下的獠牙。"武灵胡服骑射不过三载，赵国竟真成了气候？"他突然挥袖击碎案上的玉爵，碎片飞溅在青砖上，惊得阶下跪着的小内侍浑身发抖。
公孙痤抚着银须沉吟，眼角余光瞥见殿外飘落的枯叶。廊下传来宫娥窃窃私语，捧着铜盆的侍女们脚步匆匆，水面倒映着她们惶惑的面容。"臣有一策。"老相国忽然压低声音，"韩赵接壤处的上党郡，韩王韩康早对赵国蚕食沁水之地怀恨在心。若以修鱼城为会盟之地，许以河外三邑为饵......"
"报——！"尖锐的通报声撕破寂静，执戟侍卫撞开殿门，甲胄上的铜片叮当作响，"韩国使者申不害求见！"
朱圉与公孙痤对视一眼，后者眼中闪过精光。玄衣墨裳的申不害缓步而入，腰间悬挂的青铜剑随着步伐轻响。这位精瘦的韩国策士面容冷峻，眉骨如刀刻，袖中露出半截染血的竹简——那是前日赵国骑兵突袭野王邑的战报。"启禀魏王，韩王愿以八万劲卒为先锋，只求战后分得赵国泫氏城。"申不害忽然跪地，额角几乎触到冰冷的地砖，"赵国若吞并上党，三晋门户尽失，届时韩魏皆成鱼肉！"
与此同时，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编钟雅乐混着学子们的清谈声飘出朱漆长廊。邹忌抚着精心修剪的美髯，在青铜镜前调整着绣有云纹的锦袍。密探呈上的帛书上，"魏韩会盟"四字刺得他眯起眼睛。廊下传来杂役扫地的声响，枯叶扫过青砖的沙沙声里，他忽然轻笑出声，玉簪挑起烛火，将帛书化为灰烬："派人给庞涓送去黄金千镒，就说齐威王愿为联军提供二十万石粮草。"火光映着他嘴角的弧度，"待赵军疲于两线，我齐军便可取中山、攻河间......"
旬月后，洹水河畔的芦苇荡里，传来伤兵濒死的呻吟。庞涓身披玄铁重甲，狮鼻阔口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腰间悬挂的虎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他手中青铜剑指着对岸赵军的营帐，剑锋挑起芦苇絮："赵军骑兵虽利，却如无鞘之剑。韩军张弓手列阵于两翼，待赵军冲击时万箭齐发！"身后，韩国主将暴鸢捋着络腮胡大笑，腰间箭囊里的三棱箭镞闪着幽蓝的毒光，惊得旁边递水囊的小卒手一抖。
邯郸城的王宫中，赵雍正将玄色披风甩在蟠龙榻上。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国君剑眉星目，额间缠着浸透汗水的帛巾，颈间还留着前日巡视边境时被箭擦伤的血痕。案头堆满斥候密报，最上面那张画着魏韩联军的兵力部署图，被朱砂重重圈出"修鱼"二字。"传令廉颇，率三万骑兵埋伏于太行山隘口。"他突然抓起青铜酒爵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颌滴在玄色衣甲上，溅在跪地禀报的军正官手背，"再命平原君赵胜，将粮草转至壶关密道——庞涓这只老狐狸，该尝尝被围猎的滋味了。"
夜色渐浓，洹水泛起粼粼寒光。魏营中，庞涓对着沙盘反复推演，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狰狞阴影。帐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夹杂着伤兵痛苦的呓语。百里外的赵国军营，赵雍抚摸着腰间鱼肠剑，目光穿透营帐望向南方——那里，齐国的使节正带着装满黄金的车队，悄悄驶入韩军后营。寒风卷起战旗猎猎作响，一场裹挟着阴谋与热血的厮杀，正如同暴雨前的乌云，压向战国的天空。
